接下来的两日,云中亭阁被一种紧绷的寂静笼罩。昔日流连的清风似乎也变得小心翼翼,不敢惊扰这份山雨欲来的沉重。
青玄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投入到应对预言的事务中。他亲自检查了那驾华美精致的风辇,每一道灵纹、每一块灵石都反复查验,确认绝无隐患。他又翻遍了库房,找出几件蒙尘已久的法器:一枚能短暂平息风波的“定风珠”,一面据说能反射部分灵力冲击的“水精壁”,还有几道绘制着繁复神纹的护身符箓。他将最好的那枚护身符不由分说地塞给了你。
你并未推辞,默默收下。你知道,这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他在慌乱中试图抓住的一种“做了些什么”的实感。你则利用这两日,尽可能多地汲取仙果灵酿中的温和灵力,修复魂体。进展缓慢,但总好过坐以待毙。你保持着绝对的警惕,留意着周遭任何一丝能量的异动,尤其是那冰冷粘腻、如同毒蛇低语般的感应是否再次出现。幸运的是,或者说更令人不安的是,那“白话真仙”自那日后,再未直接显现。
然而,青玄的状态却时好时坏。有时,他会强打精神,与你商议巡游时可能遇到的细节,反复推演如何利用法器应对突发状况,眼神里燃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之火。但更多时候,他会突然陷入沉默,望着某处虚空失神,指尖无意识地颤抖,甚至偶尔你会听到他极轻地、反复地念叨着“魂裂形销”四个字,那预言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心神。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他强行压下,伺机反扑。
你知道,语言的诅咒,其威力往往在于它种下的心魔。青玄正在与之艰难搏斗,胜负难料。
第三日,终于来临。
从清晨起,天色就显得有些阴沉,云海不再洁白柔软,而是泛着一种沉郁的灰蓝色。亭阁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青玄换上了风师正式的巡游礼服,华美的云纹银袍衬得他面容更加苍白,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他仔细地将定风珠佩在腰间,水精壁悬于胸前,护身符贴身放好。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缓慢而用力,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看向你,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僵硬的嘴角:“我……走了。”
你点了点头,此刻任何宽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若……若我未能归来,”他声音艰涩,目光避开你的视线,“这亭阁里的东西,你看得上眼的,尽可取用。然后……尽快离开这里。”
他说完,似是不愿再多言,转身决绝地走向亭外停泊的风辇。那架由清风与流云汇聚而成的华美车驾,今日看上去却像是一具精致的棺椁。
你目送他登上风辇,流云般的纱幔垂下,遮住了他的身影。风辇缓缓启动,汇入天界规整的巡游气流,向着南天门的方向而去,渐渐消失在灰蓝色的云海之中。
你独自站在空荡的亭阁里,四周寂静得可怕。那预言中的地点,他最终判断最有可能的是“断云壑”,因地势最为险恶,且与“潜潮”干扰叠加,凶险倍增。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拉长得如同煎熬。你试图凝神感知远方,但距离太远,魂体又弱,只能捕捉到天界纷杂灵气中模糊的波动,无法分辨具体情形。
日头逐渐西斜,距离西时越来越近。
你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你。你知道,该发生的,恐怕就要发生了。
就在西时将至未至的那一瞬间——
遥远的天际,大概正是西海隅的方向,猛地传来一声极其沉闷、却撼动灵气的巨响!并非惊天动地,却像是什么东西内部的结构彻底崩坏、哀鸣着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混乱狂暴的灵气乱流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其中夹杂着尖锐破碎的风灵之力和汹涌失控的水灵之气!
你的魂体猛地一颤,几乎能想象出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华美的风辇在潜潮的干扰和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作用下,失去控制,龙骨断裂,灵光爆碎,如同折翼的巨鸟,向着深不见底的断云壑轰然坠落!
风辇坠毁了!
预言的第一步,应验了!
你猛地攥紧了拳,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如果你还有实体的话)。那股混乱的波动中,已然带上了一丝不祥的、属于神魂开始溃散的微弱气息!
魂裂形销……正在发生!
不能再等了!
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瞬间做出了决定。你一把抓起桌上剩下的所有仙酿灵果,猛地冲出了亭阁。你没有风辇,甚至无法自如飞行,但凭借魂体对能量的微弱牵引,你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沿着云海边缘,尽可能地快速移动。
你必须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到达!
断云壑附近,灵流混乱不堪,狂风呼啸,夹杂着冰冷的水汽。你艰难地抵达壑边,向下望去,只见深渊之中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风辇破碎的残骸散落在陡峭的岩壁和突出的平台上,闪烁着不祥的黯淡光芒。
而更深处,一股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正在飞速消散的灵气源,如同风中残烛,指明了方向。
你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下,魂体被混乱的灵流刮得生疼。终于,在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缝的岩石平台上,你看到了青玄。
他躺在破碎的风辇残骸中间,那身银袍已被鲜血染透,多处骨骼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体周围,隐约有半透明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纹路正在蔓延——那是魂体开始崩解的迹象!
预言正在一步步兑现!
“风师大人!”你冲到他的身边。
青玄似乎还有一丝模糊的意识,眼睫艰难地颤动了一下,灰暗的瞳孔里映出你的影子,却已经无法聚焦。他的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果然……逃不掉……”
绝望的死气笼罩着他。
你心急如焚,快速将带来的仙酿灵果凑到他唇边,试图将那些温和的灵力灌入他口中。然而,大部分灵液都沿着他嘴角滑落,他几乎失去了吞咽的能力。更糟糕的是,那些灵力涌入他破碎的身体和魂体,竟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阻止那崩解的趋势!
白话真仙的预言之力,正在霸道地抹杀一切生机!
就在你几乎要束手无策之际——
【……看……吧……】
那冰冷、平直、毫无情绪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突兀地响起在这片深渊之中!它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魂裂……形销……】
它如同最终的宣判,冰冷地重复着结局。
青玄的身体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黯淡下去,魂体碎裂的速度骤然加快!
而你,在这极致的不祥与绝望之中,魂体深处某个被仇恨与执念灼烧过的角落,却猛地迸发出一股极其尖锐、极其冰冷的戾气!那是在沉骸渊中磨砺出的、对“毁灭”本身的无匹敏锐!
你猛地抬头,望向虚空某处,厉声道:“找到你了!”
尽管看不见摸不着,但在那声音响起、规则之力显现、全力作用于青玄身上的一刹那,你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隐晦、却真实不虚的“存在”的轨迹!它并非全无痕迹!
几乎在你喝破的同时,那冰冷的低语戛然而止。似乎那“白话真仙”也未曾料到,在场除了必死之人,竟还有另一个能感知到它确切存在的魂灵。
你顾不上那东西是否还在窥伺,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青玄身上。常规的灵药仙果无用,必须另辟蹊径!
你猛地想起青玄之前闲聊时曾提过一嘴,说他兄长(那位水师大人)曾严厉告诫他,万一遇到极端凶险、神魂受损的情况,而他兄长又恰好不在身边,可以尝试用某种特殊的禁术强行锁住溃散的神魂,但代价巨大,且极不稳定……
当时他只当是兄长危言耸听,并未深记,细节也含糊不清!
是什么禁术?!具体该如何?!
你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他当时每一个模糊的词语,结合自身对魂体结构的理解和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赌博的决定!
你将自己残存不多的魂力强行提起,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而古老的手印——这并非你原本熟知的法术,而是你在刹那间根据他的描述和你的本能拼凑出来的!手印完成的瞬间,你感到自己的魂体都因这超越负荷的举动而剧烈震荡,仿佛要随之碎裂!
你并指如刀,猛地点向青玄眉心那最为黯淡、裂纹最为密集之处!
“封!”
你嘶声喝道,将一股凝聚了你全部意志、混合着仙果残存灵力和你自身特殊魂力的能量,不顾一切地打入他即将彻底崩碎的魂体核心!
这不是治疗,这是强行将破碎的玻璃用最粗暴的方式粘合、冻结在碎裂前的一瞬!
“呃啊——!”青玄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短促的呻\/\/\/吟,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
他周身那急速蔓延的琉璃碎裂纹路,竟然真的被你这一指强行遏止了扩散的趋势!虽然裂纹依旧狰狞,魂体依旧破碎不堪,濒临彻底消散,但那最终“形销”的过程,竟硬生生被暂停了!
他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得如同不存在,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但毕竟……没有立刻魂飞魄散。
预言的后半部分,“形销”,在最后一刻,被你这外来者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险险阻截!
你脱力地跌坐在地,魂体因过度消耗和反噬而变得几乎透明,不断明灭闪烁。你死死盯着青玄那被暂时锁住生机的身体,心脏(如果还有的话)狂跳不止。
你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那禁术粗暴而不稳定,白话真仙的诅咒之力并未消失,依旧缠绕在他破碎的魂体上,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但无论如何,你没有让他立刻死在你眼前。
深渊里的狂风依旧呼啸,卷动着血腥和破碎灵力的气息。你抬起头,望向灰暗的天空和深不见底的断云壑,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动。
那“白话真仙”……此刻是否还在暗中窥视?
你守着一具濒死的仙体和一个未尽的诅咒,在这绝地之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必须尽快找到救他的方法。否则,延迟死亡,或许只是延长痛苦。
而能救风师青玄的,普天之下,恐怕唯有去找谢怜
况且风师也是那么想的
(风辇这一段剧情是私设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