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刺青”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沉重而黏滞。陈墨关于“傀儡”的论断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明知敌人是谁，却不能直捣黄龙，这种被束缚手脚的感觉让杜十四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坐在工作台前，一遍遍拆卸、组装着手里的纹身机，金属零件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他内心躁动不安情绪的唯一出口。
昭思语低头整理着单据，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王启明的键盘声也稀疏了不少，大部分追踪工作已移交林雪，他此刻更像是在待命。石龙则像一头困兽，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走动，时不时烦躁地抓一把头皮。
突然，石龙别在腰后的另一部专门用于紧急联络的对讲机，猛地爆发出一阵急促而混乱的电流嘶吼，夹杂着一个年轻人惊慌失措的喊叫：
“龙哥！龙哥！收到请回覆！我哋部车俾人拦咗系季华路同济路口！系……系刀疤杰嘅人！佢哋有好多人！（龙哥！龙哥！收到请回复！我们车被人拦在季华路同济路口！是……是刀疤杰的人！他们有好多人！）”
对讲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强行掐断，只留下令人心悸的忙音。
“叼佢老母！（操他妈的！）”石龙瞬间暴怒，一把抓起对讲机怒吼，“讲清楚！几多人？有冇架撑？（说清楚！多少人？有没有家伙？）”
但对面再无回应。
杜十四几乎在听到“刀疤杰”三个字的瞬间就站了起来，手中的纹身机零件“哗啦”一声散落在工作台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凶光，让刚好抬头的昭思语吓得心脏骤停了一拍。
季华路！那是佛山繁华的主干道之一，车流人流密集！刀疤杰竟然敢选在这种地方动手？其嚣张和挑衅的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师父！”石龙猛地看向陈墨，眼睛赤红。
陈墨眉头紧锁，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选择如此明目张胆的地点。他快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又瞥向杜十四。杜十四此刻的状态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强行压制反而可能失控。
“石龙，你同十四即刻过去。（石龙，你和十四立刻过去。）”陈墨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唔好响大马路搞出大件事，尽量速战速决，揾到人同车即刻撇！（不要在大马路上搞出大事，尽量速战速决，找到人和车立刻撤！）阿明，实时监控季华路同济路口周边摄像头，有差佬埋嚟即刻通知！（阿明，实时监控季华路同济路口周边摄像头，有警察靠近立刻通知！）”
“知道！”王启明手指立刻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杜十四没等石龙，已经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像一道黑色的旋风般冲出了店门。石龙低吼一声，立刻跟上。
引擎的咆哮声瞬间撕裂了普澜路的平静，杜十四那辆黑色的SUV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窜出，汇入车流，疯狂地朝着季华路方向疾驰。石龙坐在副驾，一边紧张地看着前方，一边试图用对讲机再次联系被围困的司机，但依旧只有一片死寂。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快要爆炸。杜十四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每一次换挡都带着一股要将操纵杆掰断的狠劲。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却无法分散他丝毫注意力。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刀疤杰！
很快，车子接近同济路口。远远就能看到前方路况异常拥堵，不少车辆减速绕行。而在路口的辅道上，一辆印有“天雷物流”字样的厢式货车被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地别停在那里。货车周围，七八个穿着花哨t恤、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嚣张地拍打着车窗和车体，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领头的那个，身材粗壮，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不是刀疤杰还能是谁！
刀疤杰似乎并不急于破车而入，反而更像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戏弄感，他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看着手下围堵货车，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杜十四的车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还没完全停稳，他和石龙就已经踹开车门跳了下去。
“刀！疤！杰！”石龙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盖过了现场的嘈杂。
围堵货车的那些马仔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刀疤杰也转过身，看到疾步走来的杜十四和石龙，他非但没有害怕，脸上反而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极其恶劣的笑容，那道疤痕也因此扭曲得更加可怖。
“啧，我话边个咁大声（我说谁这么大声），原来系‘天雷’嘅门口狗到咗。（原来是‘天雷’的看门狗到了。）”刀疤杰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沙哑难听，“点啊杜十四？唔缩喺你间纹身铺度扮艺术家啦咩？（怎么样杜十四？不缩在你那个纹身铺里扮艺术家了？）”
杜十四根本懒得跟他废话，目光快速扫过现场，确认货车司机被困在驾驶室里，虽然惊恐但似乎没有受伤。他脚步未停，直接朝着刀疤杰走去，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煞气让挡在前面的几个马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放人，烂开（滚开）。”杜十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极致的危险，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低压。
刀疤杰嗤笑一声，故意掏了掏耳朵：“放人？呢条路你买咗啊？（这条路你买了啊？）我同我兄弟行紧街，系你部车阻住地球转啊！（我和我兄弟在逛街，是你的车挡住地球转啊！）”
他身后的马仔们发出一阵哄笑，试图用人数优势壮胆。
“我叼你老母刀疤杰！（我操你妈刀疤杰）”石龙忍无可忍，就要冲上去动手。
但杜十四比他更快！就在一个马仔笑得最大声的瞬间，杜十四猛地动了！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大笑的马仔就发出一声惨嚎，捂着脸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指缝间瞬间渗出鼻血。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刀疤杰这边的人见状，立刻叫骂着围拢上来。石龙也怒吼一声，如同坦克般撞入人群，一拳就撂倒了一个想从侧面偷袭杜十四的马仔。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拳脚到肉的闷响、吃痛的惨叫、恶毒的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杜十四和石龙虽然人少，但一个是憋足了怒火、身手狠厉的猛兽，一个是经验丰富、力大无穷的战将，动起手来毫不含糊。杜十四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迅猛，专挑人体最吃痛的地方招呼，避开要害却足以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他眼神冰冷，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燃烧的烈焰泄露出他滔天的怒意。
刀疤杰显然没料到杜十四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而且如此悍勇。他一边指挥手下围攻，一边自己却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闪烁，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混战中，一个马仔抄起路边的塑料路锥砸向石龙，石龙躲闪不及，用手臂硬扛了一下，骂道：“叼！”反手就夺过路锥，狠狠砸了回去。
杜十四侧身避开挥来的拳头，一记凌厉的肘击重重撞在袭击者的肋下，那人顿时像虾米一样蜷缩着倒地。就在这时，他透过晃动的人影，对上了刀疤杰投来的视线。
刀疤杰脸上没有丝毫手下被揍的恼怒，反而勾起一抹诡异的、充满嘲弄的笑容。他抬起手，对着杜十四，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那口型分明是：“下次，唔只系咁。（下次，不止这样。）”
然后，他根本不管还在混战的手下，猛地转身，快步钻入旁边一条人流密集的商业街小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大一跑，剩下的马仔顿时慌了神，战意全无，发一声喊，也顾不上同伴了，纷纷抱头鼠窜，作鸟兽散。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现场只剩下几个被打趴在地呻吟的马仔，以及那辆终于脱困、车身上多了几处凹痕和划痕的货车。
石龙还想追，被杜十四一把拉住。
“追唔到了。（追不到了。）”杜十四看着刀疤杰消失的小巷方向，眼神阴沉得可怕。他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极力压制着追上去将刀疤杰撕碎的冲动。
刀疤杰根本不是来硬碰硬的！他就是来挑衅的！来测试他的反应的！甚至刚才那场冲突，可能都是演给某个藏在暗处的“观众”看的！
对讲机里传来王启明焦急的声音：“十四哥！龙哥！差佬（警察）就快到了！一分钟！”
杜十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看了一眼狼藉的现场和那几个倒地的马仔，对石龙快速道：“叫司机开车走。我哋都走。（叫司机开车走。我们都走。）”
他们迅速上车，引擎轰鸣，黑色SUV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几分钟后，警车的声音才由远及近。
车内，杜十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拳峰上沾着一点别人的血，此刻正慢慢冷却，黏腻的感觉让他无比恶心。
刀疤杰最后那个割喉的手势和那句无声的警告，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脑海。
下次，不止这样。
下一次，这条被秦爷操控的疯狗，又会从哪里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