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步入前厅,丫鬟奉上新沏的热茶,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一室清雅茶香。
二月红端着茶盏,目光落在书绾身上,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上次九门会议,小姐几句话便怼得李家哑口无言,更震慑了在场众人,手段着实凌厉。只是不知,小姐对九门未来的走向,可有什么看法?”
书绾缓缓放下茶杯,指尖轻叩桌面,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二爷心中应当清楚,如今的九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一手遮天的九门了。各家要么半只脚迈入洗白之路,艰难转型;要么仍在地下生意里苦苦支撑,朝不保夕。
与其纠结九门的未来走向,不如先合力应对汪家——毕竟,汪家一日不除,我们各家便一日不得安宁。”
“小姐说得在理。”二月红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缠枝纹,语气多了几分凝重。
“只是汪家势力盘根错节,遍布各地,想要彻底清除,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解家如今铁了心要彻底洗白,脱离地下浑水,小姐就不怕汪家趁虚而入,伺机报复吗?”
“怕?”书绾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与深意,“你们九门当年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尚且不怕‘鬼敲门’,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什么好怕的?”
二月红闻言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被戳中了心事,却很快敛去,转而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语气带着几分玩笑意味:
“书绾小姐这话倒是够犀利,一句话就戳中了我们这些老东西的痛处。只是我怎么想,都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呢?”
“做没做过,二爷心里自然明镜似的。”书绾轻哼一声,手中团扇缓缓摇动,扇面上的墨竹在光影下若隐若现。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世人都说我父亲‘棋通天’,运筹帷幄,可我倒觉得,父亲仍不及二爷你……”
二月红正欲开口,却被言云接下来的话打断。
她抬眸,目光直直看向二月红,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毕竟,红夫人早早便离世了,连三个儿子,也被你相继送往国外,断了与九门的牵连,不是吗?”
二月红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端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如瓷,连杯沿都被攥出了细微的指痕。
那双素来温润的眼底,像是被投入一颗巨石,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却又被他以极强的自制力强行压下,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沉郁,连语气都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丫头的离世,是他此生最痛的痂;三个儿子被悄悄送往国外,切断与九门的所有牵连,更是他藏在心底最隐秘的守护,从未对外人泄露半分。
除了红府几个跟随多年的亲信,整个九门,甚至连相交甚笃的解九爷,都未必知晓全部内情。如今竟被一个后辈这般直白地戳破伤疤,这份冒犯,让他周身的气场都冷了几分。
书绾看着他骤然紧绷的神情,手中的团扇轻轻一顿,扇面上的墨竹仿佛也凝了滞涩。可她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淡漠的通透:“我知道什么,从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二爷心里清楚,你当年送走孩子,究竟是为了护他们远离九门的恩怨,还是为了掩盖那些见不得光的旧事?”
是啊,外界只知二月红的夫人早逝,且未能留下一儿半女。自夫人离世后,他更是守身如玉,从未再续弦纳妾,活成了九门中人人称道的痴情模样。
可这不过是他精心织就的假象,是为了护住孩子、隔绝危险的屏障。
这份内情,除了红府几个誓死效忠的亲信,便再无他人知晓。如今被书绾一语道破,二月红只觉得心头那道旧疤被狠狠撕开,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书绾看着沉默不语的二月红,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水的温润并未软化她语气里的锐利:“二爷这是说不出来,还是……根本不想说?既然二爷不肯开口,那不妨我来猜猜?”
她往椅背上一靠,干脆翘着二郎腿,姿态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话语却字字诛心:“据我所知,当年九门各位当家人,似乎跟一位神秘人物有过约定——让自家后代去给人家当十年苦工,每家出一个,算下来正好九十年。父亲,您说我这查得对不对?”
说着,她还转头看向解九爷,眼底藏着狡黠,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偏要问你”的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
解九爷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直接回答,只是轻咳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这些陈年旧事。”
书绾见状,目光重新落回二月红身上,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这二爷家在外人看来无儿无女,身边只有两个徒弟。可陈皮早就被你逐出师门,如今跟在你身边、名义上算你徒弟的,就只剩我们家小臣了。不会……红家当年欠下的债,最后要让我们家小臣来替你背吧?嗯?”
最后那个“嗯”字,带着几分刻意的拖长,语气里的嘲讽与质问,毫不掩饰。
二月红猛地抬头,眼底的沉郁瞬间被怒火取代,周身的气场骤然收紧,连桌上的茶杯都微微震动:“你胡说什么!我绝不会让小花卷入这些旧事!” 他这辈子拼尽全力,就是为了让身边人远离九门的纷争,言云的话,无疑戳中了他最痛的地方。
书绾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勾了勾唇,语气却依旧平静:“我是不是胡说,二爷心里最清楚。当年的约定,红家的债,到底该由谁来还?这些事,总不能一直不说明白吧?”
解九爷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连忙起身打圆场:“书绾,休得胡言!当年的事早已过去,牵扯甚广,何必再翻出来徒增烦恼?”
他知道,书绾说的是事实,可这件事一旦曝光,不仅会掀起九门的腥风血雨,还会让解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为什么不能提?”书绾挑眉反驳,语气里满是不甘,“还是说,二位根本就想违约?” 她话锋一转,故作好心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违约可不好啊,传出去容易挂上‘失信名单’,以后谁还敢跟解家、跟红府打交道?咱可不能当这种没信用的人,丢不起这个脸。”
这番话,看似玩笑,却字字诛心,既点破了两人想逃避的心思,又堵死了他们“耍赖”的后路。
二月红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