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单手砍敌,骑着快马冲出枳兵队伍,黄吉在远处等他。
黄毛在黄吉身边稍作停留,枳兵已然逼近,黄吉望着他流血的手臂,攥紧拳头,只道了一句:“快走!”
黄毛回头一望:那家伙竟然……!
只见五爷已身中数刀,从马上缓缓落下,倒在了血泊之中。
黄毛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来不及思考,黄吉便拉着他的手臂,声音在他耳边模糊:“快走啊!”
黄毛望着五爷的身影消失在敌军脚下,眼眶渗出泪水。
此时,慕容嫦在山脉内侧等候,忽然,远处传来异响。
慕容嫦从她的竹筐里随手掏出几瓶药物,藏入衣襟之中,小心翼翼出了营帐。
四下无人,有些恐怖。
她可是小小杀手,自然不怕。
她靠近草丛,只见那竟然是一具女尸。
慕容嫦触了触女尸的皮肤,心想:哇哦,是新鲜的!
那具女尸穿着丫鬟的衣裳,浑身沾满尘土,慕容嫦将手中灯笼靠近那女尸的面庞。
“师傅!”慕容嫦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为什么?怎么会??
师傅??!!
她盯着那女尸的面容,熟悉、亲切,尤有余温。
面上每一个毛孔,都与师傅一模一样。
她确信那就是她师傅,她又绝不敢相信,那竟然是她师傅!
那女尸便是上一任木鱼女,慕容嫦竹筐中每一粒毒药,都是师傅教她的。
怎么会……
师傅不可能……慕容嫦眉毛攒成一团,拼命地摇头。
“不是的,这不是真的!”慕容嫦双手紧紧捧住师傅的脸颊,她泪珠滚落在师傅面上,师傅的脸明明还是温暖的……
山洞中,冯魄正蹲着装水,邵亦穆靠在一旁的岩壁上,默默注视着她。
她一双饱满的荔枝眼垂着眸,目光璀璨若星空,红色发带垂在她脸颊边,马尾如同汹涌的波涛顺着背脊而下。
冯魄用余光注意到了他,忽然回过头,蹙起眉头:“看什么看啊,滚。”
“我……”邵亦穆瞬间无语。
枳许交战处,许军一面撤退,枳军一面追赶。
季允夕骑在姹紫上,目光却四处探查,终于瞧见快枪游骑的人马,她找准时机靠过去,问:“你们将军呢?”
“将军她……”
见那士兵有些难以启齿,季允夕焦急地询问:“说啊!”
“她为了分散敌军的袭击,朝南边的小道去了,就没再回来。”
季允夕蹙起眉头,没有再言语。
那时,龙口内侧后方二里处的隐蔽高地,季允夕指着沙盘上两条已经规划好的路线,问冯魄:“你想要哪条?”
“那肯定是冲锋啊!”冯魄毫不犹豫地回答。
季允夕提醒:“你要想清楚,冲锋是很危险的……”
冯魄立马打断她:“战场之上,做什么不危险?既然都危险,那我就选个最危险的!”
一路名为“引蛇出洞”,一路名为“猝袭速撤”,冯魄选了那条最危险之路——引蛇出洞。
季允夕攥紧缰绳的手,死紧。
此时,撤退的队伍中,平日里叫喳喳的黄毛却一言不发。
黄吉似乎看透他心思:“战场上,生和死,都很正常。”
黄毛听后,心头一皱缩,他握紧缰绳,忽然冲得更快。
少许,黄吉追了上去。
龙口内侧,慕容嫦将师傅的尸体拖入营帐之中,一路上,她口中不断念叨:“师傅,外边风好大,我带你到营帐里去……”
山洞中,冯魄装好水,拧紧水囊的盖子,又捧了几把水扑在面上。
少许,她睁开眼,只见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汇集于下巴。
她仰起头,似乎被温暖,喘了两口气,水珠顺着她眉眼,落在她发丝上,又顺着她的发丝一直流淌,像墨汁晕染。
邵亦穆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身上,又缓过神来,轻笑了一声。
嫣红凑了上去,舔食着地上的水。
“哎,”冯魄踢了块石子过去,目光疑惑又暗藏锋芒,“你怎么会在这?”
“关你什么事?”邵亦穆转过身去。
“嘿!这怎么不关我事了?”冯魄一股无名火,握紧鞭子站起身来,“那我把你打一顿,是不是就跟我有关系了?”
邵亦穆举着火折子,回过头,目光中满是不耐烦:“你要是想出去,就快去找出口吧。”
“你知道出口在哪?”冯魄语气好不容易欣喜了几分。
却只等来了他一个冰冷的回答:“不知道。”
“切——”冯魄面露嫌弃,牵着嫣红,她没有火折子,只得跟着邵亦穆。
“哎。”冯魄叫了一声,“你还有火折子吗?”
“没。”邵亦穆只回答了一个字。
冯魄翻了个白眼,心中骂道:装什么装啊?
许军已经成功撤离,躲在暗处的虞弓站不住了:“怎会这样?”
杨焊清瞧着他那焦急的模样,殊不知,他还留有后招。
忽然有人来报:“埋伏在龙口附近的士兵,全部阵亡。”
什么?
杨焊清愣了愣,忽然,嘴角有一个微微的弧度:这个对手,有点意思。
虞弓问:“什么埋伏在龙口附近的士兵?”
杨焊清都懒得回答他。
那些士兵,早在季允夕领着人马出龙口那会儿,便已经阵亡了,这事,虞踶令也参与其中。
当时,季允夕在山脉上便开始洞察,果不其然发现了枳兵的藏身之处,她便领着虞踶令去剿敌。
虞踶令最开始拧杀的,是一个小将与一名随从,而后,季允夕给他留了几个人,便领着大部队冲着许国南方前进。
而此时,季允夕已经到达龙口附近枳兵埋伏地,她望着血流成河的场面,遍地堆积如山的尸体,估计着死亡人数,想:当真一个不留。
忽然从暗处跑出几个人,那是季允夕在此处的眼线,负责监视周六,当然,她的说辞肯定是:“暗中观察敌情,若有异常,不要出手,追上大部队汇报即可。”
那几人汇报:“没有异常。”
季允夕挥了挥手:“归队。”
可她也知道,凭借周六的实力,发现那几人,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们也并非难事。
只要周六背叛她,让枳军肆无忌惮地霸占龙口,许军便会被两面夹击。
这对于枳军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便之前周六帮她做的事全部都是伪装,这一回也必然会露出马脚。
可即便如此,季允夕仍然有回旋的余地。
许国神臂火铳营、震天雷炮军、义社死士队,全部留守龙口。一来,是突袭与撤退不方便携带过多大型武器,直接抢夺敌军的更加便利;二来,龙口需要人守着。
至于快枪游击队、铁浮屠骑兵、步兵,全部出动。
不为将枳军剿灭,只为“徐徐图之”。
许军若想赢枳军,人数不在优,只得多次交战,简单来说,便是一次杀一点,杀的次数多了,杀的人也就多了。
杨焊清也不蠢,他当然能猜到龙口仍然留有许军,可此次许军好不容易“出洞”,必须全力拿下龙口。
这一招很险,险便险在,如若许军与枳军龙口相遇,没有任何一方能确信自己必赢。
季允夕一贯的作风,是“万事俱备”,她每一回都准备妥当,可每一回都超乎她的想象,她渐渐明白:谋划,需要的从不是万事俱备,而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随机应变的机会。
她本该在最初,枳军没有按照预想进入龙口的那刻起便明白,可她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她终于晓得,师傅想教给她的,究竟是什么……
是实实在在的经验,使她从今往后,成为一个敢“赌”的人。
这一回,她咬紧牙关,她不能确保许军安然无恙,可为了最终的胜利,她必须走出这一步。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她只能赌,赌上全部许军与她自己的性命,赢下这一盘棋。
她赌赢了一回。
这回,她没有再落入杨焊清的圈套,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至于周六,这下看来,倒是可以洗清嫌疑……
可他的身份,终究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