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未能有效约束自身言行,成为诱发李老师病情的关键变量;是我未能预见并及时阻断牧老师的‘影像采集’行为,导致侵犯性画面扩散;是我未能精准评估风险阈值,致使今晚这场波及公寓核心功能区、造成高价值资产损毁、并严重干扰节目运行基准的危机发生。”
每一个“未能”都像一枚冰冷的合金铆钉,佴梓筠将自己牢牢钉死在失职的十字架上,姿态是绝对的臣服,却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绝对理性。“作为管理员,我对今晚的全面系统崩溃,负有无可辩驳的全责。”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牧影安那张因她过于冰冷平静的认罪而掠过一丝错愕的脸,掠过韩苏木眼中更浓的、如同发现新实验体的兴味,最终在缪式开毫无温度的镜片上短暂凝结,仿佛在确认这位“观察者”是否捕捉到了她“认罪”的数据流。
然后,她重新聚焦在叶雷诩脸上,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宣读法律文书的、不容置疑的森然:“依据《星月湾管理员守则》第七章第四条,以及《心动方程式》项目保密协议补充附件b,对于涉及住户重大隐私安全、核心设施非正常损毁、及对节目声誉构成系统性威胁的突发事件,管理员有义务在事件发生后24小时内,向公寓产权方及节目制作方联合监管委员会,提交一份具备法律效力的‘重大事态全记录报告’。”
她清晰地吐出每一个音节,如同在输入一行行不可篡改的代码:
“这份报告,”她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目光如同冰锥般锁定叶雷诩,“将基于管理员职责与现场第一手观察,对今晚事件进行无修饰、无删减、覆盖所有关联细节的记录。记录范围强制包含:”
“住户李竟思先生近期可观测的精神状态及其潜在压力源分析;”
“斯坦威钢琴损毁事件的完整时间线重构、物理损毁评估报告及行为诱因链分析;”
“住户牧影安先生未获授权情况下,实施影像采集、存储及传播涉及他人隐私及身体侵犯内容的行为过程记录,及其行为动机逻辑推演;”
“以及,”她的声音在这里产生一个精确的、冰冷的顿挫,目光扫过会议室冷硬的线条,如同在扫描整个空间的数据,“本次由产权方代表叶总您、主持的、针对事件核心责任方的紧急质询会议全程纪要、质询流程合规性评估、及最终责任归属判定。”
“此报告将作为管理员对此事件的最终履职凭证,并依据协议强制流程进行归档及多方抄送。”她微微颔首,姿态是无可挑剔的系统化流程,眼神却冷得像宇宙深空的背景辐射,“叶总,请您放心,作为失职的管理员,我将确保这份报告的生成,严格遵循‘客观性’与‘详尽性’的最高准则。”
“客观性”与“详尽性”两个词,被佴梓筠赋予了钢铁般的重量,如同两颗冰冷的陨石,砸向叶雷诩试图严密守护的信息禁区。这不是保证,这是启动最终程序的冰冷宣告。
会议室陷入一片冰封般的死寂。
在座的四位,哪个不是见惯了被逼到绝境的小人物最后的疯狂?那些声嘶力竭的威胁、豁出一切的哭喊,套路陈旧得令人乏味。小人物总以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撼动大树,殊不知在绝对的权力和资源面前,那点“同归于尽”的叫嚣,往往只是徒增笑料,加速自己的灭亡。
所以,当佴梓筠也祭出那套“特别报告”的说辞时,牧影安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韩苏木无聊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缪式开镜片后的目光毫无波动,只是在数据流里添加了一条“NZZ应对策略:标准化威胁流程启动”。乏味。
真正会被这套流程绊住哪怕一丝脚步的,只有叶雷诩——他的身份要求他必须为叶氏的项目风险兜底,他与李竟思的利益也深度绑定。其他人?他们的存在,不过是牧影安想记录“人性样本”、韩苏木想看热闹、缪式开需要现场数据的各取所需罢了。
绝对的安静,如同真空,吞噬着一切声响。
佴梓筠垂眸,缓缓摊开一直紧攥的左手。掌心被指甲刺破的皮肉翻卷,渗出的血珠早已凝固成暗红的痂,在惨白的掌心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而……脆弱。
这具身体啊,终究是她与冰冷世界对峙时,最先被磨损的盾牌。她凝视着那道伤口,眼底没有自怜的涟漪,唯有某种近乎凛冽的清醒在无声蔓延。
叶雷诩的目光也落在她掌心,眉头习惯性地蹙起。这点皮外伤,在他见过的风浪里连尘埃都算不上。几年不见,她倒是……愈发显得不堪一击了?这种矫情的脆弱,在这种场合,简直不合时宜到可笑。
他抬手,一个无声的手势,助理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起身出门——去买药膏。无关关心,只是叶总从不允许任何失控的“不体面”持续存在,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血迹。今天要教训她,但不必在细枝末节上落人口实。
佴梓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助理的离开与她毫无关系。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叶雷诩接下来的反应上。
叶雷诩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仿佛刚才那番冰冷威胁只是例行公事的模样,一丝荒谬的怒意混杂着被轻视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气笑了。她不会真以为,搬出那套官僚的报告流程,就能让他叶雷诩投鼠忌器,向她妥协吧?天真得近乎愚蠢!她根本不明白,那份报告就算真写出来,最终会落到谁手里,会以何种方式被“处理”掉。
“责任的主次划分,李竟思不在场,确实难以定论。”叶雷诩的声音重新响起,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慵懒腔调,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过……”他话锋一转,“今晚造成的所有有形损失——那架斯坦威,房间的修复,以及后续可能产生的关联费用,总要有个承担的主体。佴管理员,既然你认了‘根源’在你,那么,你准备好如何赔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