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至京城的路程,在沉重与急迫中行进。队伍的核心是重伤昏迷的太子萧景珩与同样伤势不轻的苏渺。苏珩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马车铺设了最柔软的垫褥,由墨规和格物社中略通医理的成员轮流看护。
苏渺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与半昏睡之间。身体的创伤还好处理,但精神与灵魂层面的透支,以及强行使用【规则透镜】的后遗症,让她异常虚弱。睡梦中,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规则线条、还有萧景珩那双冰冷而不甘的眼睛交织浮现,让她不得安宁。
偶尔清醒时,她便强撑着与苏珩、墨规交流。
“兄长,京城局势……如何?”她声音微弱,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纸。
苏珩将水囊递到她唇边,低声道:“放心。快马信报已先我们一日抵京。据沿途飞鸽传书,陛下震怒,已下令彻查东宫及太子党羽。几位原本摇摆的阁老,见大势已去,已纷纷上书,痛斥太子悖逆。朝中虽有杂音,但掀不起大浪。”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只是……陛下虽下旨褒奖我等‘护国有功’,却并未明确提及如何安置萧景珩,也未对苏家当年之事表态。”这无疑是一个信号,皇帝在观望,或者说,在权衡。
苏渺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皇帝毕竟是皇帝,萧景珩再悖逆,也是他的儿子,是曾经的储君。如何处置,关乎国体,更关乎皇家的颜面。而苏家,功是功,过是过,在皇帝心中未必能轻易抵消。
“无妨……只要萧景珩在我们手中,主动权……便在我们这边。”苏渺喘息了几下,继续道,“回京后,首要之事,是稳定朝局。兄长可暂代部分城防与京畿卫戍之责,但切忌揽权过甚,一切需依律法,尊陛下旨意。其次,格物社此番立功,当予以彰显,其所研制的防疫、农具等利民之物,可借此机会大力推行,既收民心,亦显我辈非为私利。”
苏珩仔细听着,将妹妹的嘱托一一记下。他深知,在权谋机变上,自己远不如这个历经生死巨变的妹妹。
“那你……”苏珩看着苏渺虚弱的样子,忧心忡忡。
“我需静养……至少在外人看来,需是如此。”苏渺眼神清明,“萧景珩被反噬重伤,我亦‘力战’伤重,合情合理。可暂避锋芒,也方便……我们做其他事情。”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马车角落里,那个被墨规严密看管的、装有萧景珩随身物品的密封铜箱。
苏珩会意,点了点头。
数日后,车队终于抵达京城。
京城的气氛果然与离开时截然不同。城门守卫森严,盘查严格,但见到苏珩及其麾下死士押解着的、昏迷不醒的太子车驾时,无不色变,迅速放行,并快马飞报宫中。
皇帝并未立刻召见,而是下旨,命将太子萧景珩暂时幽禁于宗人府严加看管,非诏不得探视。同时,宣苏珩即刻入宫觐见。至于苏渺,则因其“伤势过重”,特准其先回苏府旧邸(已被临时赐还)修养,御医随后便至。
这安排,再次体现了皇帝的谨慎。既肯定了苏珩的功劳,将其抬到台前,又将更具变数的苏渺暂时搁置一旁观察。
苏渺乐得如此。她被小心翼翼地抬回了略显荒芜但已被紧急打扫出来的苏府。府门前,赵砚、李伯等格物社核心成员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她这般模样,皆是面露忧色。
“我没事……休养便好。”苏渺对众人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格物社诸位,辛苦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仰仗各位。”
回到熟悉的(虽然是原主的)环境,躺在久违的床榻上,苏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御医前来诊脉,自然是内力损耗过度、元气大伤云云,开了些太平方子。苏渺一一应下,暗中却让墨规按照星枢分析出的、更适合她目前灵魂创伤的方子悄悄抓药调理。
安顿下来的第一夜,苏渺屏退左右,只留墨规在房中守护。
她让墨规取来了那个密封的铜箱。
打开箱子,萧景珩的随身物品并不多,几块代表身份的玉佩,一些零碎的金银,以及那枚最为关键的蟠龙玉佩。
苏渺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触那蟠龙玉佩,而是让星枢悬浮其上,进行扫描。
【检测到高浓度有序能量残留……与‘血玉’、‘揽星阁装置’同源。】
【能量结构稳定,但处于惰性状态。内嵌微型精神烙印(已破碎)及空间坐标印记(指向揽星阁)。】
【分析:可作为能量追踪信标,或低权限控制终端。】
果然如此。这玉佩是钥匙,是感应器,但并非核心。
“小姐,此物……”墨规看着那玉佩,感受到其中隐隐的不详气息。
“暂且封存,日后或许有用。”苏渺道。她现在没有精力去深入探究这个,当务之急是恢复自身。
她将注意力放回自身。精神识海依旧混乱,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原野。【规则透镜】的权限正在缓慢流失,她能感觉到,对那条死亡命运线的“屏蔽”效果,也在随之减弱。
必须尽快恢复,并找到巩固这“成果”的方法。
她回想起系统关于“效果取决于能量供给”的提示。能量……除了系统本身和星枢,最直接相关的,就是“血玉”!
血玉是她灵魂的锚点,是系统的能量源,更是稳定世界的基石之一。若能更好地理解和掌控血玉的力量,或许不仅能加速恢复,还能找到对抗乃至消除那条死亡规则的方法。
她示意墨规将那块一直贴身收藏的血玉取来。
温润的红玉在烛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苏渺将精神力缓缓探入其中。
与之前只是被动感受其能量不同,这一次,在【规则透镜】尚未完全消失的辅助下,她试图更深入地“阅读”这块玉。
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流动,她“看”到了更多!
血玉内部,并非混沌一片,而是存在着极其复杂、精密的能量脉络,如同人体的经络,又好似大地的龙脉。这些脉络中,流淌着的不仅仅是能量,更蕴含着某种……信息!那是关于这个世界构成的基础“数据”,是关于“序”与“乱”的古老平衡法则的片段!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在血玉的最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奇点”,那里是能量的源泉,也是与某个更加宏大、超越这个世界本身的“存在”连接的节点!系统的力量,似乎也正是源自于此!
原来……血玉并不仅仅是能量电池,它更是一个接口,一个记录仪,一个……世界规则的具象化载体!
这个发现让苏渺心神剧震。如果她能彻底解读血玉中蕴含的信息,是否就能真正理解这个“书中世界”的运作机制?是否就能找到改写命运,甚至……超越这个世界的方法?
但这一切都太难了。以她目前的状态和精神力,仅仅是初步“阅读”这些信息,就已经头痛欲裂,灵魂仿佛要被那庞大的信息流撑爆。
她不得不暂时退出,额头上布满冷汗。
“小姐!”墨规急忙上前。
“无妨……”苏渺喘息着,眼中却闪烁着兴奋与决然的光芒,“我找到了……方向。”
前路依旧漫漫,强敌虽暂倒,暗流仍汹涌,自身的危机也并未完全解除。但此刻,苏渺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她握紧了手中的血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与神秘。
疗伤,恢复,然后……深入这个世界最本源的奥秘。
这,将是她下一阶段,最重要的“学术”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