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耀那句“你说是不是,许太太”,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把陶盼弟的理智烫得滋滋作响,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乱的空白。
她最终也没能想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报答方式,因为这个男人很快就用最原始的行动,亲自向她收取了第一笔“利息”。
第二天早上,陶盼弟是在一阵阵酸软中醒来的。她动了动,感觉自己像被压路机反复碾过。身边的男人睡得正沉,一只手臂还霸道地圈在她的腰上,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护着自己的骨头。
她悄悄地挪开他的手,蹑手蹑脚地下床,结果脚刚沾地,身后就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
“去哪儿?”
陶盼弟身体一僵,回头看去。许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侧躺着,用手臂撑着头,那双桃花眼在晨光里潋滟着一层水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去上班。”
“嗯。”他应了一声,掀开被子,那副让所有男模都得失业的身体就这么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里,“今天哥心情好,再用直升机送你一次?”
“别!”陶盼弟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千万别!我……我不想再当传奇人物了。”
上次的直升机事件,让她在厂里足足被围观了一个星期,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连食堂打饭的大妈都会多给她一块红烧肉,眼神里全是“嫁入豪门了可别忘了我们”的殷切。
许耀看着她那副惊恐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沉磁悦耳。
他下了床,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行,听你的。那以后怎么办?我妈那边,你还去?”
这才是关键问题。陶盼弟沉默了片刻,手指抠着睡衣的衣角。她知道许耀是让她拒绝,他会给她撑腰。可是……她不想永远躲在他身后。
“去。”她鼓起勇气,声音很小,但很坚定,“不过,我跟阿姨说好了,以后只在周日去。我……我不想再请假了,全勤奖很重要的。”
许耀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出声:“陶盼弟,你真是个小财迷。”
他顿了顿,又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想融入我的世界,就这么重要?”
陶盼弟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想说,不是想融入你的世界,只是不想离你太远。可这话太矫情,她说不出口,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行吧。”许耀松开她,转身走向衣帽间,声音里带着一丝拿她没办法的宠溺和痞气,“那就周日,哥陪你一起去‘渡劫’。”
……
日子就这么在“周一到周六打螺丝,周日豪门渡劫”的诡异循环中度过。
这周日,许夫人又有了新节目——参加海城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
当陶盼弟穿着又一条她叫不出牌子、但布料少得让她毫无安全感的晚礼服,挽着西装革履的许耀走进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时,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拔光了毛、强行赶上t台的土鸡。
许夫人今天心情极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拉着她四处介绍,言语间全是“我们家盼弟虽然出身普通,但人老实本分,又肯学”的场面话。
每一句“夸奖”,都像在陶盼弟的脸上贴一张“我配不上”的标签。
就在陶盼弟的微笑快要僵在脸上时,许夫人眼睛一亮,拉着她朝一个方向走去。“来,盼弟,我给你介绍个妹妹。”
顺着许夫人的视线看过去,陶盼弟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孩。
那女孩很美,不是杨曦那种明艳张扬的美,而是一种清冷如月光的、带着书卷气的古典美。长发如瀑,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一双眼睛清澈又干净,是那种能激起所有男人保护欲的清纯长相。
陶盼弟脑子里瞬间就冒出一个念头:许耀放着这么个大美女不要,要她这个土鳖?
“甜甜,过来。”许夫人亲热地冲那个女孩招手。
叫江甜的女孩闻声转过身,看到许夫人时,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提着裙摆走了过来。“许阿姨。”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山涧里的清泉。
“哎,你这孩子,回国了也不跟阿姨说一声。”许夫人拉住江甜的手,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爱,那亲热劲儿,比对陶盼弟这个“准儿媳”要真切一百倍。
她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僵在一旁的陶盼弟,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来,盼弟,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许夫人的声音温柔又悦耳,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这位是江甜,帝都江家的千金。她不仅是你耀哥的前女友,也是我和他爸爸当初给他找的联姻对象,我们两家最看好的许太太人选。”
“轰——”
陶盼弟感觉自己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前女友。
联姻对象。
最看好的许太太人选。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她那点可怜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捅得千疮百孔。
原来,她连“实习岗”都算不上,顶多算个……替补?不,连替补都不算,只是正主没回来之前,一个无伤大雅的消遣。
江甜的目光落在陶盼-石雕-弟身上,那目光很礼貌,没有轻视,却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不动声色的审视。她伸出手,嘴角噙着得体的笑:“你好,陶小姐,久仰大名。”
陶盼弟伸出手,感觉自己的指尖都是冰的。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没有去握江甜的手,而是直接将陶盼弟的手抓了过去,然后顺势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
“介绍完了?”许耀懒洋洋地开口,他一手插兜,一手圈着陶盼弟的腰,那双桃花眼在江甜和自己母亲脸上扫了一圈,嘴角的笑意又痞又冷,“介绍完了就吃饭,我饿了。”
他甚至没多看江甜一眼,搂着怀里已经完全僵住的女人,转身就朝自助餐区走去。
“许耀!”许夫人气得声音都变了。
许耀置若罔闻。
他把陶盼弟按在角落的椅子上,又像上次一样,端来一盘肉山和一盘精致的点心。
“吃。”他把点心盘子推到她面前。
陶盼弟低着头,看着盘子里那块漂亮的黑森林蛋糕,眼眶一阵阵发热。她拿起叉子,机械地往嘴里送,却尝不出一点甜味,只有满嘴的苦涩。
原来,他有过这么好的。
原来,他身边本该站着那样的人。
她算什么呢?
一个离过婚的、土掉渣的保姆。
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晚,陶盼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宴会结束后,她先提前走了,在车子即将驶入公寓的地下车库时,她轻声对司机说:“师傅,麻烦送我回厂里宿舍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调转了车头。
回到那个不到二十平米、还住着另外两个人的宿舍,闻着空气里熟悉的、廉价洗衣粉和泡面混合的味道,陶盼-灰姑娘-弟感觉自己终于从那场华丽而不真实的梦里醒了过来。
她脱下那条价值不菲的裙子,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柜子里。然后换上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旧裤子,躺在自己那张狭窄的硬板床上。
手机“嗡”地一声震动,屏幕上跳出两个字:【人呢?】
是许耀。
陶盼弟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手指在屏幕上删删改改,最后,只发过去一行苍白无力的字。
【许耀,这两天有点累,我回厂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