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愁的屋子里,那盏茶油灯的火苗,还在一跳一跳的。
桌子中央,那个盖着红布的托盘,像一个等待揭晓的谜底。
阎王愁那双阴冷的眼睛,在王昊和托盘之间来回移动。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就将那块红布给掀开了。
“呼——”
布被掀开的瞬间,带起一阵风,吹得灯火猛地一晃。
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金子。
形状很不规则,像是一块从矿石里胡乱砸出来的疙瘩,表面坑坑洼洼,颜色也有些暗淡,没有那种亮闪闪的光泽。
可它毕竟是金子。
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它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先生既然是‘活神仙’,想必也懂鉴宝。”
阎王愁把那把刮指甲的小刀,轻轻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哒”响。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挂着那副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一块金子,一直没找人看过。今天有幸请到先生,还请先生帮我‘掌掌眼’,看看成色如何?”
他嘴上说着“掌眼”,可那份试探和挑衅,已经不加掩饰了。
这,就是他的第二道考题。
王昊的视线,在那块金疙瘩上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
【叮!目标物品扫描分析中……】
【物品:掺铜伪金块。】
【重量:约230克。】
【成分分析:黄金65%,铜33%,其他杂质2%……】
【来源追溯:三年前,安丰县南山金矿失窃案赃物之一。】
【事件关联人物:阎王愁(原名:阎仇),李老四(已溺亡),赵三猴(已外逃)……】
一连串的信息,在王昊的脑海里瞬间刷屏。
【哎哟,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还祖传的,你家祖宗是耗子啊,专门往矿里打洞偷东西?】
王昊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非但没去看那块金子,反而又端起了面前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
他把茶杯凑到嘴边,慢悠悠地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热气,那动作,懒散到了极点。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阎王愁的两个手下,额头上的汗都开始往下淌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
老大拿出金子让他看,他怎么还喝上茶了?这是看不起谁呢?
阎王愁的脸,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王昊要被当场发难的时候,王昊开口了。
他没有说金子,反而讲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三年前,南边下了场大雨。”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懒洋洋的,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没关系的小事。
“那场雨下得很大,河水都涨满了。有个不长眼的,夜里走路掉河里,淹死了。”
“听说,那人死前,应该很后悔。”
王昊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后悔不该去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咔!”
一声细微的脆响。
阎王愁正在修剪指甲的手,猛地一顿,锋利的小刀,直接在他自己的指甲盖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白痕。
他抬起头,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昊,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三年前!
南山!
下大雨!
淹死了一个人!
这几个词,像是一把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那件事!
那件他以为除了自己,就只有死人和逃犯才知道的秘密!
这个年轻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屋子里的四个彪形大汉,虽然不知道老大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个个身体都绷紧了,手悄悄地摸向了后腰。
王昊却好像完全没看见阎王愁的反应,也没察觉到周围的杀气。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可惜啊,后悔也晚了。”
“本来是三个人一起发财的好事,结果,一个喂了河神,一个呢,胆子小,拿着自己那份,连夜就跑了,从此再也没了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王昊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阎王愁的心脏上!
三个人!
一个淹死!
一个跑了!
没错!全对!一个字都没错!
李老四那个蠢货,就是在大雨天分完金子,抄近路回家的时候,失足掉进河里的!
赵三猴那个胆小鬼,拿到金子第二天,就吓得屁滚尿流,卷着东西跑了,从此人间蒸发!
阎王愁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浑身上下所有的秘密,都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种被彻底洞悉的恐惧,比任何刀子架在脖子上,都让他感到战栗!
“只剩下最后一个。”
王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视线终于从茶杯上,移到了那块金疙瘩上。
“这最后一个,最贪心,也最狠。他不但拿了最多的那份,还总惦记着另外两份。想着那个跑了的,万一哪天回来怎么办?想着那个淹死的,他那份是不是还藏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里。”
王昊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那块金子。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点傻?”
“哐当——”
阎王愁手里的那把小刀,再也拿不住了,掉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傻?
何止是傻!
这些年,他夜夜都做噩梦!
梦见淹死的李老四从河里爬出来,浑身滴着水,问他要回自己的那份金子!
梦见跑了的赵三猴突然出现在他背后,拿着刀要跟他同归于尽!
这些藏在他心里最深处,连枕边人都不曾透露过半个字的梦魇,今天,竟然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他怎么会知道?!
他到底是谁?!
是鬼?是神?
还是说,他就是李老四或者赵三猴派来索命的?!
阎王愁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锅沸腾的开水,无数个念头在里面疯狂地翻滚、碰撞,几乎要炸开!
他那几十年靠着心狠手辣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王昊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击得粉碎!
王昊看着他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心里乐开了花。
【叮!检测到目标心理防线已接近崩溃!】
【系统评价:宿主演技精湛,神棍气质浑然天成!建议宿主乘胜追击,给予其最后一击,彻底完成精神层面的碾压!】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王昊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了阎王愁的面前。
他弯下腰,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金疙瘩,放在手心里掂了掂。
“东西,是赃物。”
“人,沾了因果。”
他把金子重新放回阎王愁的面前,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口吻,轻轻地叹了口气。
“阎王爷都发愁的事,你一个凡人,又何必苦苦执着呢?”
“你这名字,取得不好啊。”
轰隆!
这最后一句话,像是一道九天神雷,直直地劈在了阎王愁的天灵盖上!
阎王愁!阎王愁!
他这个外号,就是因为他当年从乱葬岗里爬出来,连阎王爷都没能收了他,所以才叫阎王愁!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吹嘘自己命硬的资本!
可现在,这个秘密,也被人一语道破!
他看着王昊,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眼前这个懒洋洋的年轻人,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明!
“扑通!”
在所有手下惊骇的注视中,安丰县地下世界的王者,杀人不眨眼的“阎王愁”,双腿一软,直挺挺地从太师椅上滑了下来,跪在了王昊的面前。
他抬起头,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凶狠,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敬畏。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您……您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