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冲天照夜城,民膏作盾虎狼行。
忍看骨肉遭屠戮,严令催弓血泪横。
暗攀城堞惊危局,锐士横刀破贼营。
尸山血海悲声咽,更有狂澜在后程。
“轰!轰!轰!”
城墙下瞬间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烈焰冲天而起,吞噬着一切!凄厉到骇人的惨嚎声在夜空中此起彼伏,无数身影在烈火中翻滚、挣扎,如同地狱中受刑的恶鬼!简陋的攻城梯被点燃,轒轀车也变成了燃烧的火棺材!焦臭的皮肉气味和木材燃烧的浓烟滚滚而上,熏得城头的守军都忍不住咳嗽流泪。
然而,火光映照下,守军很快发现了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
“不对!看!他们……他们没有铠甲!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是……是民夫!天杀的!是张合驱赶来的百姓!”一名眼尖的老兵声嘶力竭地喊破了音,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和愤怒。
火光清晰地映照出那些“冲锋者”的面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许多人手中只有削尖的木棍,甚至赤手空拳!他们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绝望,在守军的打击下,冲锋阵型瞬间崩溃,哭爹喊娘,互相推挤践踏,如同无头的苍蝇!
张合!竟行此灭绝人性之毒计!以掳掠来的无辜百姓为血肉盾牌和前驱,只为消耗守军宝贵的箭矢、滚石、火油,更要瓦解守军的士气和意志!其心可诛!
城头之上,许多出身贫寒、同样来自底层的蜀军士兵,看着下方火海中那些挣扎哀嚎、与自己父母乡亲一般无二的百姓,射箭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流露出巨大的痛苦和不忍。一些新兵更是脸色惨白,扶着城墙呕吐起来。连素来沉稳的霍弋也死死咬住下唇,紧握剑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熊熊,却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
“不许停!继续放箭!倒火油!谁敢迟疑,军法从事!”魏延冰冷如万载寒冰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混乱的城头响起!他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压力最大的东门中段,玄甲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浴血的魔神。他目光森寒如刀,扫过那些面露不忍的士兵,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情感的残酷:“此乃张合毒计!意在乱我军心,耗我守具!尔等若心慈手软,片刻犹豫,便是城门洞开!想想尔等身后是什么?是长安城内数十万生灵!是陛下的殷切期望!是汉室复兴的最后火种!城破,则玉石俱焚!尔等妻儿父母,皆成刀下之鬼!放箭——!违令者,斩!”
主将冷酷到极致的命令,如同冰水混合着钢针,狠狠灌入每一个守军士兵的头顶!将他们心中那点可怜的怜悯瞬间浇灭!士兵们咬着牙,含着悲愤的泪水,甚至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将手中的箭矢、沉重的滚石、滚烫的火油,再次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倾泻而下!城下的火海更加炽烈,惨叫声更加凄厉绝望,如同地狱深渊传来的万鬼哭嚎,撕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赵大壮所在的垛口下,正是火势最猛的一段。他被军官踢打着,机械地抱起一块沉重的礌石,正要砸下。火光中,他清晰地看到一个身影!那身影在火海里痛苦地翻滚着,抱着一条被砸断、血肉模糊的手臂,发出非人的哀嚎——是邻村的李木匠!那个总是笑呵呵、给他家修过桌椅板凳的老好人!赵大壮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李……李叔……”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前一黑,那块沉重的礌石脱手砸在垛口内侧,发出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坐在冰冷的城砖上,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将他彻底吞噬。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老母和幼子,也在这样的火海中哀嚎……
就在守军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城下这惨绝人寰的景象和那声势浩大的“主力”佯攻牢牢吸引,士兵们的神经被这血腥的屠戮刺激得麻木、疲惫不堪之际,真正的致命杀招,如同暗夜中淬毒的匕首,悄然而至!
数支装备精良、行动迅捷如狸猫的魏军突击队,人数约百人,早已利用城下混乱的掩护和阴影死角,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几处白天侦察好的、较为低矮或墙体相对酥松的城墙段。他们口中衔着短刀,背缚绳索飞爪,动作矫健而训练有素。为首军官一个手势,数枚飞爪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勾住了垛口或墙体缝隙!黑影如同壁虎般,开始敏捷地向上攀爬!整个过程几乎无声无息,与城下震天的喧嚣形成诡异的对比!
攀城点选在东南角一段墙体酥松的旧伤处,守军因正面惨象分神,竟未察觉黑影已至垛下!当第一名魏军锐士的头盔和那张涂满黑灰、眼神凶悍如狼的面孔,悄无声息地冒出垛口边缘时,附近几名疲惫的守军才后知后觉地惊觉!
“敌袭!攀城!东南角——!”凄厉到变调的警报如同裂帛般划破夜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那名率先登城的魏军锐士极为悍勇,反应快如闪电!他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城头,手中锋利的环首刀借着下落之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横扫而出!“噗!噗!”两名刚刚转身、惊愕未定的魏军降卒脖颈处血光迸现,惨叫着栽倒!后续攀爬者如同下饺子般接连翻上城头,瞬间就站稳了脚跟,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堵住缺口!杀光他们!”负责此段的蜀军都尉目眦欲裂,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挺起长矛,带着亲兵怒吼着扑上!城头这狭窄的方寸之地,瞬间爆发了最惨烈的白刃混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声、惨叫声、兵刃撞击的铿锵声、利刃入肉的闷响混杂在一起!魏军锐士悍不畏死,结阵抵抗,蜀军士兵拼命围杀,双方如同绞肉机般纠缠在一起,每一瞬间都有人倒下!
千钧一发之际!
“贼子敢尔!”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一道玄甲身影如同旋风般卷入战团!正是魏延亲率着预备队赶到!他手中那柄饱饮鲜血的长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磕开致命刀锋!巨大的力量震得那名魏军锐士手臂发麻!魏延手腕一翻,长刀顺势反手向上撩起!刀光如电,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噗嗤!”刀锋入肉,割裂骨头的脆响清晰可闻!那名悍勇的魏军锐士脖颈处瞬间被切开大半,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他双目圆瞪,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哼都未哼一声便仰面栽下城去!
他身先士卒,刀法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每一刀劈出都带着风雷之声!所过之处,血光迸溅,魏军攀城者如同被砍倒的麦子般纷纷毙命!主将的神勇瞬间点燃了守军的士气!“跟着将军!杀啊!”蜀军士兵怒吼着,在魏延的带领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终于将这段城墙上的魏军突击队尽数斩杀或逼落城下!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在垛口和通道上,粘稠的鲜血顺着城墙的缝隙汩汩流淌,在火光下反射着暗红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城下远处,一直密切观战的张合,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望着攀城突击队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般迅速消失,望着城头那道在火光中如同魔神般屹立不倒的玄甲身影,他紧握马缰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长安守军的顽强,魏延的敏锐与狠辣,远超他的预料。强攻无益,只会徒耗他手中宝贵的精锐。他死死盯着长安城,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深的忌惮和凝重,最终化为一声不甘的冷哼:“鸣金!收兵!”
喧嚣的呐喊声、催命的鼓角声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战场上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大火燃烧木头的噼啪声、伤者垂死的微弱呻吟、以及战马偶尔的悲鸣。这死寂比喧嚣更令人窒息。城头守军如同虚脱般倚着冰冷的城墙或瘫坐在地,许多人身上溅满了自己和敌人的血污,眼神空洞麻木,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深的疲惫。
城下,大火仍在熊熊燃烧,照亮了堆积如山的尸体——有被烧得焦黑的魏军锐士,有更多被驱赶来送死的无辜百姓,还有散落的攻城器械残骸。焦臭混合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在长安城外的夜空中。
王二狗跟着民夫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城头清理战场和补充物资。脚下的城砖被粘稠的血浆浸透,滑腻异常。火光映照下,他看到一具被砸扁了半个脑袋的焦尸,看到一具胸口插着三支弩箭、怒目圆睁的魏军尸体,看到几个被烧得蜷缩成一团、如同焦炭般的人形……他踩在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泊里,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本能地撑地,却按在了一截冰冷滑腻的断肠上!“呕——!”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瞬间冲垮了这个少年的神经,他扶着冰冷刺骨的城墙,剧烈地呕吐起来,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战争的残酷与血腥,第一次如此赤裸裸、毫无遮掩地烙印在他稚嫩的心灵上。
魏延站在一片血泊之中,玄甲上凝固的血珠在火光下闪烁着暗红的光泽,缓缓滴落。他望着城外魏军大营连绵的灯火,如同黑暗中无数窥伺的兽眼。他知道,张合的试探结束了,这仅仅是开胃小菜。真正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正蓄势待发,即将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烈血腥味和焦臭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刺激着每一根神经。城下未熄的火焰在他冰冷的瞳孔中跳跃。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损耗!轮换值守,不得懈怠!”他的声音依旧如同金铁摩擦般冰冷,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更深沉的疲惫,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发出的呻吟。“更大的仗……还在后头。”夜风呜咽着卷过城头,吹动那面被流矢撕裂的“汉”字大旗,猎猎作响,如同为这血色长夜奏响的悲怆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