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水流在头顶轰鸣,像是整座山都在往里灌水。陈浩贴着岩壁,手指抠进石缝,指甲翻了半边也没松手。他喘得像条被扔上岸的鱼,每吸一口气都带着铁锈味。
娜娜的机械臂卡在裂缝里,力场护盾只剩一层薄光,勉强撑出个避水角。她的光学眼闪着断断续续的蓝光,扫描数据一行行滚过视野边缘。
“那东西……到底是个啥?”陈浩嗓子哑了,“长得像电线杆,还一抽一抽的。”
“不是电线杆。”娜娜的声音平稳得让人想打她一拳,“是根系聚合体,直径三点四米,内部有节律性脉冲,符合植物神经传导特征。”
“植物还能长脑子?”
“不算脑子,更像一套原始信号网络。”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刚才采集的残片分析完成——含有G类神经毒素,浓度超标三百倍。”
陈浩愣住:“等等,你是说……这玩意儿会放毒?”
“已经在放了。”娜娜转头看他,“你左手上沾的花瓣碎屑,三分钟前开始释放挥发性化合物,你现在的头晕不是缺氧导致的。”
“所以我刚才是闻着花香中毒的?”他低头看手,差点把手指咬下来,“谁家花朵自带生化武器啊!”
“变异种。”她说,“推测通过地下河扩散信息素,吸引并操控周边生物形成防御链。”
“合着它不光自己有毒,还能养一群保镖?”
“逻辑成立。”
“这哪是兰花,这是黑社会老大吧。”
娜娜没接话,而是突然收紧手臂,把他往岩台方向拽了一截。一股浑浊的暗流擦着他们刚才的位置冲过去,卷走了一块松动的岩石。
“水流速度提升百分之十八,”她说,“毒素扩散范围正在扩大。”
“咱不能在这儿等死。”陈浩抹了把脸,“再这么泡下去,我都能进化成两栖动物了。”
“同意撤离。”娜娜关闭残余力场,收起机械臂,“我会沿主河道牵引你,保持低姿态移动,避免激起额外扰动。”
“你就不能背我?”
“能源已下降至62%,优先保障应急系统。”
“机器人也学会甩锅了。”
两人顺着侧壁缓慢挪动,钟乳石的倒影像一片片垂下的刀锋。娜娜用光学眼标记反光点作为路标,偶尔伸手挡住迎面撞来的碎石。陈浩跟在后面,腿肚子抽筋两次,全靠咬牙撑住没叫出来。
半小时后,他们爬上一处半淹没的岩台。水面到这里变缓,上方有个凹进去的洞穴口,勉强能遮身。
“安全了吗?”陈浩瘫在地上,衣服滴着黑水。
“相对安全。”娜娜展开防水布搭了个简易遮蔽所,边缘用断裂的藤蔓压住,“但仍在毒素影响区内,建议减少呼吸频率。”
“那你让我憋气到明天?”
“我没这么说。”
“你意思到了。”
娜娜没理他,启动低功耗扫描模式,将数据投影在岩壁上。图像拼接完成后,一片巨大的地下花田轮廓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幽蓝色植株扎根于河岸裂隙,根系交错如网,顶端开着碗口大的花朵,花瓣微微开合,像在呼吸。
“这些是母体?”陈浩凑近看。
“是繁殖群落。”娜娜调出热力图,“它们通过地下水分泌信息素,调控昆虫活动轨迹。上次果酒发酵异常,可能就是受其干扰。”
“所以蜜蜂不采别的花,专挑这毒花?”
“不是它们选择,是被控制。”
陈浩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一声:“难怪那天坛子里的花瓣自己渗水……感情是这玩意儿远程遥控的。”
“可能性极高。”
“行吧。”他坐直身子,“既然它能操控蜜蜂,说明怕火——虫子都怕高温。咱们一把火烧了它,连根带叶全清了。”
娜娜看向他:“焚烧可能导致毒素气化,吸入后致死率提升至91%。”
“那就戴防毒面具。”
“没有防毒面具。”
“拿湿毛巾捂嘴总行吧?”
“效果有限。”
“你能不能别老泼冷水?”
“我只是陈述风险。”
“你比天气预报还准。”
短暂争执后,娜娜调出风向与水流模型,最终划定一个上风口的引火点,并建议使用高燃点凝胶减少烟雾扩散。陈浩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管引火剂,又拆了半块电路板当点火器。
“你要不想去,就在这儿等我。”他说。
“我必须同行。”娜娜站起身,“你的行动成功率预估为37%。”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去就活该被毒死似的。”
“事实如此。”
他们沿着河岸潜行,避开浮游毒素团。接近花田时,地面变得湿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甜腥味,像是腐烂的蜜糖。
娜娜停在一片防护网前——那是之前搭建的隔离带,现在上面缠满了细藤,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撕开过。
“警戒系统失效。”她说,“有人或生物近期穿过。”
“还能是谁?总不能是花自己长腿跑过来的吧。”
他们绕过破损区域,在指定位置布置好凝胶。陈浩蹲下身,用电路板接通电源。
火苗“噗”地窜起,迅速舔上最近的一株兰花。
起初一切正常,火焰沿着藤蔓蔓延,毒花在高温中蜷缩、焦化。陈浩刚松口气,远处山谷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嗡鸣。
“什么声音?”他抬头。
下一秒,整个蜂巢震动起来。
成千上万只蜜蜂从岩缝中涌出,翅膀拍打出风暴般的气流。它们没有散开,而是瞬间集结成团,像一块高速移动的黑色云团,直扑而来。
“关火!”娜娜一把拍掉他的点火器。
太晚了。
蜂群撞上防护网,网绳剧烈震颤,几处连接点当场崩断。蜜蜂根本不理会障碍,前赴后继地撞击、撕扯,有些甚至自燃在火焰边缘也不退缩。
“它们疯了!”陈浩往后退,“这哪是驱赶,这是自杀式袭击!”
娜娜立即启动声波发生器,模拟黄蜂天敌的频率。可蜂群只是略微迟滞,随即重新聚拢,飞行轨迹呈现出诡异的同步性。
“无效。”她说,“它们已被完全控制,神经系统与兰花信号网络绑定。”
“所以烧花等于打它脑袋,它干脆让小弟拼命?”
“正是。”
娜娜迅速切换高频干扰模式,声波扫过蜂群边缘,几只蜜蜂失控坠地。其余立刻调整阵型,分成两队包抄。
“撤退。”她抓住陈浩胳膊,“再留下去会被围杀。”
两人转身狂奔,身后嗡鸣如雷。陈浩跑得肺要炸开,鞋底打滑三次,最后一次摔在泥里,还是被娜娜硬拽起来的。
直到爬上一段陡坡,蜂群才停止追击,悬在花田上空盘旋,像一团不肯散去的乌云。
陈浩趴在地上喘粗气,嘴里全是土味。他抬头看娜娜,发现她胸前的传感器被蜂刺扎穿了一个小孔,蓝光闪烁不定。
“你还好吧?”
“轻微损伤,不影响运作。”
“那你刚才为啥不早说有这种风险?”
“说了你会不去吗?”
“那肯定去啊,我不去谁当炮灰?”
娜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远处,那片幽蓝的花田在火光中摇曳,未燃尽的花瓣缓缓闭合,仿佛在冷笑。
陈浩撑着膝盖站起来,盯着那片花海看了很久。
“原来陷阱有两个。”他低声说,“一个是毒,一个是兵。”
娜娜点头:“清除计划需重新评估。”
“那就换个法子。”他搓了搓脸,“既然它靠信息素指挥,咱们能不能造个假信号?骗它自相残杀?”
“理论上可行。”娜娜调出数据库,“需要合成特定激素配比,并找到传播媒介。”
“比如?”
“死蜜蜂。”
“……你真敢想。”
“是你先提的。”
陈浩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被烧焦的蜂尸,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它的翅膀已经碳化,但复眼还完整,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忽然咧嘴一笑:“你说,要是给它办个葬礼,放点哀乐,它会不会感动到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