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的余温还贴在掌心,陈三槐却已经没空去管它了。裂缝闭合的声音像一张纸被猛地撕开又迅速粘上,他们落在了一间破败的纸扎工坊里。
空气中飘着一股怪味——像是烧焦的纸灰混着机油,还有点像太爷爷偷偷藏起来的辣条渣子。
“这地方……”林守拙皱眉,“不是冥市。”
“是六道轮回的工厂。”陈三槐低声道,“机械兵俑的老巢。”
杨石头蹲在地上,夜壶还在冒热气,他用手指蘸了点液体抹在脸上:“你们闻到了吗?这是阴债的味道,加了点电子香。”
话音刚落,墙角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掰动关节,但那声音太过规律,仿佛背后有根发条。
一具纸扎兵俑缓缓站起,眼眶中泛着蓝光,动作僵硬得像是跳错舞步的机器人。
“操。”林守拙往后退了半步,“这玩意儿还能自己醒?”
兵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只是站在原地,像个等指令的程序。
陈三槐眯着眼睛,右眼突然流出一滴水,啪嗒一声砸在地板上,发出金属撞击声。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兵俑忽然举起手臂,掏出一个poS机。
“扫码支付?”林守拙差点把剪刀掉地上。
“它想收债。”陈三槐咬牙,“这他妈是债务实体化!”
下一秒,更多兵俑从四面八方苏醒,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是某种舞蹈开场前的预备动作。
“不行,我得打断它们!”林守拙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打开一段音频。
音乐响起,节奏强劲,旋律耳熟得让人头皮发麻。
《最炫民族风》。
“你放这个干啥?!”杨石头大喊。
“我也不知道!”林守拙扯着嗓子回应,“这是我太爷爷跳广场舞时最爱听的!”
奇迹发生了。
兵俑的脚步开始跟着节奏晃动,先是轻微的扭动,然后是幅度越来越大的摆动,最后竟然齐刷刷地跳起了机械舞。
“靠……真有效!”陈三槐瞪大眼。
“这不是跳舞。”杨石头盯着那些兵俑,“这是系统崩溃前的乱码。”
果然,随着节奏加快,兵俑的动作变得混乱,有的甚至撞在一起,发出零件断裂的脆响。
“趁现在!”陈三槐拔腿就往深处跑,“找到控制室,关掉电源!”
林守拙一边换歌一边追上去:“要是再有一首能干扰它们的歌就好了!”
“别换了!”陈三槐回头吼,“一首就够你命了!”
穿过一条布满齿轮和电线的走廊,他们终于找到了主控室。
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
墙上挂着一张模糊的海报:“机械阴兵,限量发售”。
角落里堆着一堆微型当票,每张都插在兵俑胸口的小槽口里。
“这些玩意儿……还真是卖出去的。”林守拙低声说。
“不止是卖出去的。”陈三槐拿起一张当票,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是我们祖宗。”
他正要继续翻看,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怎么回事?”杨石头冲到窗边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街道像被拼图打乱一样,开始错位重组,最终变成一座巨型赌场。
赌桌上的筹码竟是阴币,每枚都刻着“判官陆离”四个字。
“这他妈是谁设计的?”杨石头抓着夜壶的手指节都白了。
“赌场AI自动开启的。”陈三槐盯着屏幕,“我们的投影正在玩21点。”
“那就玩吧。”杨石头冷笑一声,将夜壶高高举起,“信用土地,压注!”
夜壶吸收的太阳气释放出来,形成一道低频震荡波,直接震碎了几张赌桌。
赌场结构开始松动,而他们的投影也逐渐模糊。
“快走!”林守拙拉住陈三槐。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面镜子吸引了陈三槐的注意。
镜中画面与现实不同步,一个人影坐在角落,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一根红油辣条。
“陆离……”陈三槐喃喃。
“别看了!”林守拙一把将他拽走,“再不走咱俩就得输成负债人了!”
回到大厅,兵俑们仍在跳着机械舞,但数量明显变多了。
“它们好像越跳越精神。”杨石头看着一群兵俑开始做俯卧撑。
“不能再拖了。”陈三槐从怀里掏出一份合同,“这是阴债合约,我打算用它反向封印。”
“怎么用?”林守拙问。
“揉成纸飞机。”陈三槐说完就把合同搓成一团,对准空中一扔。
杨石头挥动夜壶,震荡波推着纸飞机高速飞出,穿透屋顶。
“希望它能击中点什么。”他说。
几秒钟后,墙角的电视屏幕闪了一下,原本直播拍卖“限量投胎名额”的画面卡顿了一瞬。
画面恢复时,主播威廉·孔正尴尬地笑着:“呃……刚才信号有点问题。”
但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背景墙上的LoGo——“六道轮回”。
广告语清晰可见:“投胎也要分期付。”
“好家伙。”林守拙倒吸一口冷气,“这帮人连转世都能金融化。”
陈三槐盯着屏幕,右手不受控制地摸了摸嘴角。
那笑容,又来了。
还是陆离的那一套微笑。
“不对劲。”他低声说,“我感觉……我好像真的开始变成他了。”
“别慌。”杨石头拍了拍他肩膀,“你现在笑得还不够专业,顶多算个实习生水平。”
“笑不出来。”陈三槐苦涩地说。
这时,林守拙注意到纸飞机穿过的屋顶碎片中,有一块掉落下来。
是一小片令牌碎片,边缘漆黑,隐约能看见一个熟悉的纹路。
“黑无常的。”他认了出来。
陈三槐接过来,指尖触碰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黑色身影,伸出手,递给他一块令牌。
“这是……张黑子留下的。”他喃喃。
“谁?”林守拙问。
“以后再说。”陈三槐把碎片收好,“我们得走了。”
他们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兵俑的舞蹈仍未停止。
可就在这时,一只兵俑忽然停下脚步,机械眼中的蓝光闪烁不定。
它缓缓转头,看向三人离去的方向。
嘴里蹦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欢迎下次再来。”
下一秒,整座工厂的灯光全部熄灭。
黑暗中,只听见机械齿轮仍在运转的声音,像是某种未完待续的节拍。
陈三槐迈出门口的最后一刻,脚下一滑。
他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铅字。
【死亡记录:0000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