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铜棺仍在震动，但频率已不再狂躁，像是被什么安抚住了。张黑子的身影在灯光下拉长又缩短，仿佛某种力量正试图把他拽入另一个维度。他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掉在地上，踩碎了。
“妈的……真的是老大。”他低声咕哝了一句，随后从影子里摸出半截令牌碎片，递到陈三槐面前，“你大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陈三槐盯着那块金属片看了几秒，指尖微颤。他没接，反而把槐木尺握得更紧了些：“我大爷是谁？”
“黑无常。”张黑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让我告诉你，别装傻了，该还的债迟早要还。”
林守拙在一旁翻着《阴阳折纸》，眼神却时不时扫向镜头。汤映红的直播还在继续，屏幕上滚动着阴债清单的数据流，观众人数已经突破五千。
“喂，老板娘，”陈三槐突然开口，“能不能关一下？”
“不能。”她笑盈盈地说，“这可是独家内容，流量都快破万了。”
“你真不怕他们冲出来？”陈三槐指了指铜棺。
“怕啊。”汤映红点头，“但我更怕你赖账。”
“我什么时候赖过账？”陈三槐皱眉。
“上个月三号，你在我店门口赊了一碗孟婆汤加珍珠，到现在都没结清。”
“那是……那是打赏！”陈三槐脸一红。
“打赏也得算进功德账户。”汤映红眨眨眼，“金融鬼话，听过没？”
林守拙终于找到了一页合适的折纸术，快速剪下一枚镇魂符，贴在铜棺边缘。棺材的震动顿时减弱了几分。
“好了。”他说，“现在可以专心处理这个了。”
张黑子将令牌碎片轻轻放在地上，推到陈三槐脚边：“接下它，否则你全家永世不得安宁。”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铜棺缝隙中透出的幽蓝光晕，与令牌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林守拙悄悄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手指滑动屏幕时，不小心点开了太爷爷的机顶盒界面——屏幕上赫然是“阴债当铺”的广告页面，背景音乐是欢快的电子合成音效。
“你大爷怎么不自己来？”陈三槐问。
“他在洗澡。”张黑子耸肩，“顺便给玉帝搓背。”
“谁？”
“张果老。”
“那个倒骑二维码的老头？”
“对。”
陈三槐沉默了片刻，弯腰捡起令牌碎片。刚一触碰，一股寒意顺着掌心窜入四肢百骸，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账本影像，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接下它，否则你全家永世不得安宁。”
他咬牙，硬生生把那句话咽回去，抬头看向张黑子：“地府特派会计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后要负责审核所有阴债合同，防止有人违规操作。”张黑子说，“比如陆离那种。”
“陆离？”
“判官，你们之前见过。”
陈三槐瞳孔一缩，想起那个用生死簿写催债单的男人。
“我不干。”他说。
“你没得选。”张黑子笑着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以为刚才那根孝子棒为什么能启动铜棺？因为它是锁，而你是钥匙。”
“扯淡。”
“不信你可以试试。”张黑子摊手，“等明天午时三刻，功德沙漏开始异响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功德沙漏？”
“酆都城最老的那个。”张黑子拍拍屁股站起来，“好了，任务完成，我得走了。今晚还有个逃魂在人民公园跳广场舞，得去抓。”
他转身就走，留下令牌碎片在地面泛着幽蓝的光。
林守拙蹲下身，伸手想捡，却被陈三槐拦住：“别碰。”
“为什么？”
“上面有冰纹。”陈三槐盯着令牌，“和铜棺的一模一样。”
林守拙愣了一下，迅速翻回《阴阳折纸》第十九页，对比着画面上的图腾。
“这不是普通的机关。”他说，“这是轮转王那边的技术。”
“孙不二？”陈三槐皱眉。
“对。”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再次凝固。
汤映红的直播间里，弹幕疯狂刷屏：
【主播快看！铜棺发光了！】
【孝子棒是不是神器？】
【地府真的存在吗？】
【老板娘你怎么不说话？】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眉头微微皱起，随即恢复笑容：“各位观众朋友们，我们即将进入‘高能预警’环节，请自行决定是否继续观看哦～”
她按下按钮，画面切换成慢动作模式。
就在这一刻，铜棺剧烈震动，棺盖猛地掀开一角，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座古旧祠堂的立体投影。
明代陈氏祖祠。
“靠。”陈三槐喃喃道，“林师傅，你刚刚是不是点了GpS纸钱？”
林守拙摇头：“我没动。”
“那就是……自动召唤的？”
投影中的碑文清晰可见，其中一行字在灯光下泛起金属光泽：
槐木承恩，三世还魂。
陈三槐心头一震，左眼忽然刺痛，右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他看到了。
祖先们的债务清单，像电影胶片一样在他眼前一幕幕闪现：欠阎罗王、判官陆离、六道轮回集团、甚至还有他自己……
“陈家三代，累计阴债超过五万单位。”他低声念道，“利息滚了四百年……”
“糟了。”林守拙脸色发白，“要是再不还，他们就要集体投胎了。”
“不是投胎。”陈三槐抹了把泪，“是冻结。”
“什么意思？”
“灵魂冻结权。”陈三槐看着投影，“三次使用机会。”
林守拙还没来得及反应，地面忽然震颤起来。尘土飞扬，三十个纸扎兵俑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竟然拿着现代打火机。
“我操。”林守拙往后退了一步，“这是谁的手笔？”
“你猜。”陈三槐抽出槐木尺，在空中画了个“止”符。
兵俑停下脚步，但打火机依旧咔哒作响。
“不对劲。”张黑子回头看了眼，“这些家伙……好像认主。”
“认谁？”
“陆离。”
林守拙迅速翻到《阴阳折纸》某页，剪下一枚封印符，轻轻放在领头兵俑肩上。顿时，所有兵俑静止不动。
“搞定。”他说，“至少暂时不会动了。”
“但问题来了。”陈三槐指着令牌，“我现在到底算不算地府的人？”
“算。”张黑子咧嘴一笑，“而且是你大爷亲自任命的。”
“可我根本不想当什么会计。”
“你大爷说你不当也得当。”张黑子耸肩，“不然……功德沙漏会一直响。”
“那玩意儿什么时候响？”
“明天午时三刻。”
陈三槐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碎片。
冰凉刺骨。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你说……我是不是早就被盯上了？”
张黑子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转身走入阴影中，身影逐渐模糊。
汤映红的直播间画面突然卡顿，随后恢复正常。弹幕还在刷屏：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主播你还好吗？】
【纸人是真的吗？】
她轻轻一笑，对着镜头说：“好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感谢大家支持。下次再见咯～”
她关掉设备，收起支架，临走前看了陈三槐一眼：“记得还账。”
陈三槐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碎片。
铜棺的震动渐渐平息，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不安的气息。
林守拙走到他身边，轻声问：“现在怎么办？”
陈三槐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明天，去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