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左脚先着地,踩碎了功德银行屋顶的一块瓦。
他没站稳,膝盖一软,手撑在烧红的纸钱残片上。那东西还在冒烟,边缘卷曲,像是谁随手扔下的火柴梗。他甩了甩手,掌心发烫,右眼又开始流水,一滴接一滴落在瓦砾缝里,把灰烬泡成了泥。
头顶的天空裂开一道口子,不是天破了,是数据流塌陷后的余波还没散。风里飘着纸蝴蝶的碎片,有些还连着细线,像断了信号的风筝。
他抬头看了眼,什么也没说。
远处传来嗡鸣声,起初像蚊子叫,接着变成一群铁蜂在耳边盘旋。云层被撕开,黑压压的影子钻出来,带着太阳能板反光的刺眼白点。那些是无人机,机身贴着阴符,翅膀是用骨灰盒的边角料拼的,飞起来不靠螺旋桨,靠符咒震荡。
第一波炸了。
没有巨响,只有“啪”一声轻响,像鞭炮踩扁了。可整个酆都城的灯全灭了。功德银行的主机屏闪了一下,黑了。供桌上的香炉倒了,香灰在地上画出一道断线。街角那只野猫本来在舔爪子,突然抽搐两下,翻了个身,四脚朝天不动了。
陈三槐摸出算盘,摇了摇。
没响。
他低头一看,算珠卡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灰。他用指甲磕了下框,一颗珠子掉了下来,滚进瓦缝。
他把算盘塞回袖子里,拍了下屋顶铜铃。
铃没响。
但他知道有人听见了。
三秒后,屋檐下冒出个脑袋,灰头土脸,头发上挂着半截纸链。林守拙爬上来,肩上扛着个方盒子,外壳是黄裱纸糊的,上面画着wiFi标志,底下还贴了张二维码。
“这玩意刚充完阴气。”他喘着说,“能撑十分钟。”
陈三槐盯着那盒子,“你拿纸扎路由器挡无人机?”
“不然呢?”林守拙把盒子往地上一放,“你那边断了信号,我这边也收不到审计署回执。刚才那波电磁脉冲,把整个地府的电子魂口都烧了。现在连土地神的夜壶都变哑巴了。”
他蹲下,掀开路由器盖子,掏出一本破书塞进去。书皮写着《阴阳折纸七十二变》,但页角卷得厉害,第十九页被胶带粘过两次。
“你不是卡在第十九变了吗?”陈三槐问。
“改了。”林守拙咬破手指,在封面上画了个符,“现在是‘活人别碰,纸鬼自燃’。”
话音刚落,路由器“嗡”地一声震起来。天线伸长,分叉成几十根细枝,每根枝头都展开一只纸蝶。蝴蝶飞出去,在空中排成网状,翅膀微微抖动,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
第二波无人机来了。
这次更低,速度更快,机身下挂着小包,透明袋子装着白色粉末。陈三槐认得那东西——冰毒融了牛眼泪,遇空气就化粉,鬼吸一口能疯三天,专挑低阶亡魂下手。
“那是淋雨式毒粉。”他说。
“我知道。”林守拙按住路由器开关,“准备转化。”
无人机俯冲到五十米时,纸蝶阵突然亮起微光。第一架撞上网的瞬间,没爆炸,而是像撞上无形胶水,硬生生停在半空。紧接着,整群无人机都被吸住,悬在空中扭动。
“能量捕获中。”林守拙盯着读数表,“冲击波转荧光粉,预计释放时间——三、二……”
轰!
没有火光,只有一团淡绿色的雾炸开,像过年放的冷焰火。粉末漫天飘散,落在街道、屋顶、供桌上,慢慢显出痕迹。
陈三槐跳下屋顶,踩进前院。
地上那层粉,不是乱洒的。它顺着风向走,沿着墙角拐,最后拼出一行大字:
**陆离勾结阳间资本,操纵阴债市场,致八百亡魂枉死**
他站在字头,没动。
身后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一架残骸最完整的无人机还在运转,摄像头转向他,喇叭里传出录音:
“献给陆离大人的祭礼。”
声音是威廉·孔的,带点洋腔,尾音翘得像钩子。
陈三槐弯腰,捡起一块带字的碎片。背面刻着微型判官笔墨槽,里面还有黑汁渗出。这种墨能写催债令,沾上魂体就会自动扣除功德,严重能抹名。
他把碎片塞进怀里,转身看向林守拙。
“他们想嫁祸。”
“明显。”林守拙收起路由器,纸蝶一只只飞回天线,缩成小点,“炸你的服务器,留陆离的罪证,逼阎罗殿动手。你死,陆离背锅,威廉坐收渔利。”
“可他忘了。”陈三槐抬头看天,“荧光粉不会说谎。”
林守拙点点头,从背包里抽出一张新纸,开始折鹤。纸是特制的,能录像,翅膀一扇就能飞去审计署。
“要我现在发吗?”
“不急。”陈三槐走到供桌前,拿起半截香,点燃,插进灰里,“等他们以为我们瘫了,等他们放松。”
他说话时,右眼还在流泪,一滴接一滴,打在香灰上,冒出细小的白烟。
林守拙折好纸鹤,指尖一点,鹤飞起来,绕着“罪状”飞了一圈,录下全貌,然后调头往东。
两人站在院子里,没再说话。
风把灰吹起来,沾在陈三槐的道袍上。补丁太多,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他摸了摸左眼,那里没什么感觉,但阴债清单还在刷,新条目不断弹出:
【拘魂干扰升级】
【来源:六道轮回集团】
【关联账户:威廉·孔-主控端】
他知道对方不会停。
第三波攻击一定会来,可能更大,可能更隐蔽。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算盘,重新捡起那颗掉落的珠子,塞回原位。
“你还用这个?”林守拙问。
“习惯了。”他说,“至少它不会断网。”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炸了。地面轻微震动,功德银行的门晃了一下,没关严。
陈三槐走过去,推开门。
屋里漆黑,主机没电,监控全黑。他摸出火折子,点燃角落的油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墙上投出一个影子。
不是他的。
他回头,没人。
影子却还在,贴在墙上,手里拿着一根象牙手杖,轻轻一点,地面就出现一个二维码,扫出来是直播入口。
他盯着那影子,没动。
林守拙也看见了,低声说:“他在看。”
“让他看。”陈三槐把算盘放在桌上,“今晚我要直播。”
“播什么?”
“播真相。”他坐下,手指搭在算盘上,“他们不是想炸服务器吗?好啊,我就让全地府看看,谁在背后签字。”
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
墙上的影子缓缓抬起手,手杖指向陈三槐的后背,二维码开始旋转,变成红色。
林守拙上前一步,“要不要遮一下?”
“不用。”陈三槐盯着算盘,“让他扫。反正我也快没钱交网费了。”
他右手抬起,准备拨动第一颗算珠。
算盘还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