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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尼维尔兴致勃勃地重新开始了采购。她不再试探他的底线,而是真正享受起这个过程,偶尔拿起一样东西,会自然地征求他的意见——并非出于之前的挑衅,而是带着一种分享的意味。

“教授,你看这个羽毛笔盒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潘西?她好像很喜欢这种精致的小东西。”她拿起一个镶嵌着绿宝石的蛇形笔盒。

斯内普皱着眉瞥了一眼,下意识地评价:“工艺粗糙,宝石切割角度误差明显,魔力波动杂乱无章…华而不实。”

“嗯…有道理。”格温尼维尔从善如流地放下,又拿起另一个更简洁大方的墨绿色盒子,“这个呢?看起来稳重些。”

斯内普审视片刻,勉强给出评价:“…尚可。”

这就成了格温尼维尔的选择标准。她几乎是以他的“尚可”或“勉强能用”作为最高采购指南,兴致盎然地穿梭于各个摊位之间。斯内普则跟在一旁,负责用他苛刻的魔药大师标准评判一切,然后面无表情地掏出金加隆——这个过程重复了十几次后,他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在格温尼维尔拿起某样东西时,就已经将手伸向了钱袋。

他们为德拉科挑了一支价格不菲但笔尖绝对符合斯内普标准的黑檀木羽毛笔;为赫敏选了一卷据说能自动校对拼写错误的智能羊皮纸(斯内普对此嗤之以鼻。);甚至为罗恩买了一盒最新型号的、会自己躲避咒语的巫师棋(斯内普评价为“愚蠢的娱乐”。)。

至于哈利…格温尼维尔聪明地没有直接询问。她只是拿起一本关于魁地奇战术演变的厚重大部头书籍,看向斯内普。

斯内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死死盯着那本书的封面,仿佛那上面爬满了狐媚子。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随便。”

格温尼维尔立刻干脆利落地付了钱,仿佛生怕他反悔。这是所有礼物中最快决定的一件,也无疑是斯内普最痛恨的一件,但他终究没有阻止。

当最后一份礼物被装入那个似乎永远填不满的布袋时,格温尼维尔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袋子,转向斯内普,脸上带着采购结束后特有的愉悦疲惫:“好了,教授。任务完成。这下可以安心回去了吧?地窖的瞌睡豆怕是要等得睡着了。”

斯内普看着她和那个被各种“尚可”及“勉强能用”的礼物塞得鼓囊囊的布袋,又看了看她脸上那层被夕阳柔化的、带着细微倦意的满足光晕。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出乎意料地,用一种极其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

“不急。”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望向霍格莫德另一端那家看起来颇为安静、灯光已然亮起的“三把扫帚”招牌,继续说道,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带你去吃饭。”

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却又极其不自然。自然在于,经过一下午的奔波和情绪消耗,用餐是再合理不过的后续;不自然在于,这邀请来自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惯于独处、厌恶喧闹、并且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剧烈情绪风暴的男人。

这简短的一句话里,没有丝毫询问或征求意见的意味,而是一种直接的、已然决定的陈述。它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将两人之间这种微妙而脆弱的“休战状态”延长、并纳入他掌控之下的方式。地窖和瞌睡豆被暂时搁置,此刻,他有别的安排。

格温尼维尔显然愣了一下,翡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讶。她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发展。她看着斯内普那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的侧脸,又看了看“三把扫帚”那温暖的灯光。

几秒钟的沉默后,那抹惊讶化为了一个极其缓慢、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夕阳最后一道暖光,彻底驱散了所有残余的阴霾。

“好啊,”她从善如流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取悦的轻快,“正好我也饿了。不过…”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狡黠看向他,“这次…还是教授付钱?”

斯内普闻言,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对她这个问题感到多余甚至…幼稚。他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还用问?”,随即率先迈开步子,朝着三把扫帚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消散在傍晚微风中的话:

“…不然呢?”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又别别扭扭的背影,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她快步跟上,与他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融入了霍格莫德傍晚逐渐稀疏的人流。

三把扫帚酒吧里比街道上更加温暖,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黄油啤酒的甜腻以及各种酒饮混合的味道。光线略显昏暗,人声嘈杂,但比起蜂蜜公爵,这里更多是成年巫师的交谈声。

斯内普一进门,眉头就下意识地皱得更紧了些,显然对这里的喧闹和环境并不满意。但他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最终锁定在角落里一个相对僻静、靠墙的卡座。

他径直走过去,黑袍在略显拥挤的桌椅间掠过,带来一股无形的低气压,让附近几个正高声谈笑的巫师不自觉地降低了音量。他率先在靠里的位置坐下,将自己隐入阴影之中,然后才用眼神示意格温尼维尔坐在对面。

格温尼维尔从善如流地坐下,将那个鼓囊囊的布袋放在身侧。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对她而言也算新鲜。

罗斯默塔女士很快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她显然认出了斯内普,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职业性的热情笑容:“晚上好,斯内普教授,真是稀客。这位是…”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格温尼维尔身上。

“我的学徒。”斯内普硬邦邦地打断她,声音冷硬,不容置疑地定下了基调,同时极其自然地从罗斯默塔女士手中抽走了那份菜单,仿佛那是什么需要严格管控的物品。

罗斯默塔女士明智地没有多问:“哦…好的。两位想吃点什么?今天的炖羊肉很不错。”

斯内普根本没有看菜单,直接开口,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精准:“一份炖羊肉。配菜不要胡萝卜,土豆要烤制的,不要泥。一份南瓜馅饼,馅料不要太甜,酥皮要脆。饮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格温尼维尔,“…一杯热蜂蜜柠檬水,多加一片姜。我要一杯火焰威士忌,纯的。”

他完全没有询问格温尼维尔的意见,直接报出了一整套完全符合他个人严苛标准、并且…诡异地将她的喜好也考虑在内的餐点。

格温尼维尔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她并没说过自己想吃这些,但他点的每一样…确实都是她此刻会喜欢的、温暖而舒适的食物。他甚至记得她不喜欢吃太甜的馅饼皮。

罗斯默塔女士飞快地记下,眼神在两人之间又微妙地转了一圈,才笑着离开:“好的,请稍等。”

格温尼维尔微微向前倾身,手肘支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颌,翡翠绿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柔和而专注的光泽,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隐在阴影里的斯内普。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教授真是…”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出乎意料地了解我呢。”她的目光细细描摹过他每一寸紧绷的线条,从紧抿的唇到微微蹙起的眉心的刻痕,“连我不喜欢太甜的馅饼皮,还有…这种天气里会想喝点加了姜的热饮都知道。

他下颌的线条似乎更加僵硬了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试图维持冷漠的解释:

“…观察力是魔药大师的基本素养。无关紧要的细节…偶尔也会被记录下来。”

他试图将这一切归结为冰冷的、客观的“观察记录”,仿佛她只是他实验中一个被记录了各项数据的样本。

格温尼维尔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仿佛早已看穿他这拙劣的伪装。她并没有戳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点调侃。

“原来如此…”她慢悠悠地应道,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极其有趣的藏品,“那么,请问教授…您的‘观察记录’里,有没有记下我此刻…非常高兴呢?”

她大胆地、直接地将此刻的情绪摊开在他面前,那双翡翠绿的眼睛亮得惊人,毫不掩饰其中的愉悦和某种…因他而起的满足。

斯内普的身体猛地僵住。他终于无法再躲避那道目光,倏地抬起眼,对上了她含笑的眼睛。那目光如此直接,如此明亮,像一道毫无阻碍的光,瞬间刺入他习惯隐藏的深处。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了视线,耳根在昏暗光线下难以抑制地泛起一层薄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来反击,来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氛围,但最终,只是极其僵硬地、几不可察地…吞咽了一下。

“…你的情绪波动一向明显。”他最终避重就轻地、声音沙哑地评价道,再次将目光投向别处,仿佛那面墙壁比她的笑容更值得研究。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这副明明被取悦却又强装冷漠、连耳根都透出绯色的模样,极其轻柔地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般拂过凝滞的空气,却没有继续穷追猛打。她懂得见好就收。

于是,她极其自然地将身体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仿佛只是随意切换了一个更安全的话题。然而,她开口的内容却并非真正的闲聊:

“说起来,教授,”她的语气变得平缓而专注,带着学术探讨的意味,“关于今天买到的那卷埃及纸莎草…上面那个偏向‘驱逐’而非‘防护’的古老守护神咒文变体,其魔力回路的核心构建,您认为是否与《高级魔文溯源》里提到的‘赛特之壁垒’有同源之处?我总觉得它们的能量流转模式有些微妙的相似,尤其是在应对‘混沌意志’侵袭时的导向性…”

她抛出了一个极其专业且复杂的问题,瞬间将两人之间的氛围从暧昧不明的尴尬边缘,拉回到了他们最熟悉、也最稳固的领域——知识的探索与碰撞。这是他们共同的土壤,是他们之间最坚不可摧的纽带。

斯内普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他猛地转回视线,那双黑眸中瞬间凝聚起锐利而专注的光芒,所有的不自在和窘迫顷刻间被纯粹的学术兴趣取代。他微微蹙起眉,陷入了短暂的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一个简单的符文轨迹。

“…角度新颖,但类比不够精确。”他沉吟片刻后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冽与权威,却不再带有之前的僵硬,“‘赛特之壁垒’更强调绝对隔绝,其回路呈现出封闭的环状。而纸莎草上的咒文…”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沾了点杯壁冷凝的水汽,在深色的桌面上快速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带着尖锐突刺的魔力结构草图,“…你看这里,它的核心是动态的、带有主动攻击性的驱逐力场,更像是一种…强硬的警示和逼退。”

他完全沉浸在了分析之中,语速加快,眼神灼灼,仿佛眼前不是酒吧的木桌,而是地窖里那块巨大的教学黑板。

格温尼维尔认真地倾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或疑问,两人就这样在喧闹的三把扫帚酒吧角落里,展开了一场关于古代咒文体系的深度讨论。那些晦涩的魔文符号和复杂的魔力流向在他们之间流畅地交换,构筑起一个外人根本无法介入的、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之前的微妙尴尬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智力上的共鸣与默契。对她而言,看到他重新变得自信、敏锐、掌控一切的模样,远比继续调侃他那难得的窘迫更有趣,也更让她…心满意足。

而斯内普,也终于在这片熟悉的领域里,重新找到了稳固的立足点,得以悄悄平复那过快的心跳,并将那份因她而起、却无法言说的悸动,小心翼翼地藏匿于滔滔不绝的专业论述之下。

两人的讨论持续着,直到罗斯默塔女士端着餐盘走来才暂时中断。

“久等了,教授,还有…小姐。”她笑着将食物一一放下。炖羊肉散发着浓郁的热气,烤土豆金黄诱人,南瓜馅饼的酥皮看起来确实恰到好处,那杯特意要求的热蜂蜜柠檬水正散发着带着姜味的清甜暖气,旁边的火焰威士忌则清澈凛冽。

斯内普在食物放下瞬间就收敛了所有谈论学术时的神采,重新变回那副沉默寡言、仿佛对眼前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他极其自然地将那盘没有胡萝卜、土豆烤得恰到好处的炖羊肉推到格温尼维尔面前,然后将那杯热蜂蜜柠檬水也向她那边挪了近一些。

他自己则只拿过了那杯火焰威士忌,和那一小块馅饼皮格外酥脆、馅料看起来确实不那么甜的南瓜馅饼。动作流畅而隐蔽,仿佛只是随手调整了一下餐盘的位置,而非某种刻意的照顾。

格温尼维尔享用着面前温热的炖羊肉和恰到好处的烤土豆,目光却偶尔飘向对面。斯内普正垂眸抿着那杯清澈凛冽的火焰威士忌,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滚动,侧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一种冷冽的专注。

她忽然放下勺子,翡翠绿的眸子眨了眨,带着一点纯粹的好奇和跃跃欲试,轻声开口:“教授,”她的声音打破了进食的宁静,“我想试试你的饮品。”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斯内普的动作瞬间停滞。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抬起眼,黑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随即被浓重的不赞同所覆盖。那杯烈酒和她手中那杯温和的、他特意为她点的热蜂蜜柠檬水,在他的认知里,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绝不应混淆的世界。

“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莱斯特兰奇。”他立刻冷声拒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制,仿佛在警告一个试图触碰危险魔药的学生,“它的烈性会灼伤你毫无准备的喉咙。”

格温尼维尔并没有被吓退,反而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只是尝一小口而已,教授。又不是要喝掉一整杯。”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还是说…您担心我尝过之后,会更喜欢这种…更刺激的味道?”

这轻飘飘的试探,像一根羽毛,再次精准地搔刮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担心她喜欢?担心她从此转向另一种他无法掌控的领域?

斯内普的下颌线绷紧了。他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几秒,仿佛在评估这个要求的危险系数和她那该死的、永不消退的好奇心。

最终,他极其僵硬地、几乎是抗拒地,将自己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火焰威士忌,往桌子中央推了微不可见的一点点。这是一个极其微小却意义重大的让步。

“只准沾一下。”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眼神锐利得像是在监督一场高风险魔药操作,“如果你敢多喝一滴…”

格温尼维尔立刻笑了起来,那笑容明亮得几乎要驱散卡座里的所有阴影。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伸出手,并非拿起杯子,而是就着他方才放下的姿势,微微俯身,低下头,精准地就着他刚才喝过的杯沿——那个还残留着他气息与体温的位置——极其快速地抿了一口。

辛辣凛冽的液体瞬间侵入她的口腔,强烈刺激着未曾经历过如此烈度的味蕾,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热感,让她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但紧接着,一种复杂的、带着深邃橡木桶和淡淡烟熏气息的回甘缓缓蔓延开来,像一道暖流渗入四肢百骸。

她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她似乎完全忘了斯内普方才“只准沾一下”的警告,自然而然地握着杯脚,就着那同一个位置,又接连喝了两三口,细细品味着那灼热与甘醇交织的奇妙感觉。

斯内普在她唇瓣触碰他杯沿的瞬间,整个人就如同被石化般僵在原地,呼吸骤停。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看着她因烈酒而蹙眉、又因回味而眼眸发亮的生动表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触碰属于他的私密界限?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杯沿上可能残留的、属于她的痕迹与自己的交织在一起——这个念头让他头皮发麻,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冰冷。

他就不该纵容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碰那该死的酒!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伸出手,不是去夺杯子,而是精准地、用力地按住了她握着酒杯的那只手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力道却大得不容挣脱,牢牢地将她的动作定格在半空中。

“格温尼维尔,”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严厉的警告,黑眸中翻涌着骇浪,“别喝了。”他死死盯着她,试图用目光传达这件事的严重性,“除非你想真切地体验一下什么叫头痛欲裂、恶心呕吐的滋味——”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冷硬,甚至带上了一丝赌气般的威胁,“——我反正绝对不会为你熬制任何缓解的药剂。一滴都不会。”

“…好吧,”她终于轻声开口,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无奈的顺从,“听你的,教授。”她微微松开了握着酒杯的手指,表示放弃,“我可不想明天一早抱着盥洗室的水池吐得昏天黑地,还没有魔药大师伸出援手。”

他死死地又瞪了她几秒,仿佛要确认她是真的放弃了,才极其僵硬地、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腕。那白皙的皮肤上已然留下了一圈清晰的、泛红的指印。

斯内普一把抓过那只酒杯,仿佛要借此动作掩盖方才的失态,仰头将杯中剩余的少许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似乎无法压下心底那股诡异的燥热。他吞咽的动作使得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几滴未尽的酒液沾染在他略显苍白的薄唇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湿痕。

格温尼维尔低下头,假装专注于切割盘子里最后一点烤土豆,眼角的余光却贪婪地捕捉着对面的一切。她小口吃着食物,实则心不在焉,全部的感官都聚焦于那个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却又在此刻充满致命吸引力的男人。

〔梅林啊…〕她在意识里近乎呻吟地感叹,〔你看他沾了酒液的嘴唇…看起来那么凉,又那么软,好好亲的样子…还有他的喉结…刚才滚动的那一下…〕

〔清醒点,〕影鳞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奈的叹息,〔你只是喝了几口酒,不是灌下了一整瓶迷情剂。〕

〔那也…大差不差了。〕格温尼维尔固执地反驳,目光依旧黏在斯内普身上,〔这视觉效果…堪比最强力的魔药。〕

就在这时,斯内普的视线猛地扫了过来,似乎察觉到她那过于专注的沉默。那双黑眸依旧深邃,带着未散的余悸和审视。

格温尼维尔瞬间切换出无比自然的表情。她抬起头,翡翠绿的眸子里只剩下恰到好处的好奇和一丝被美食满足后的慵懒,仿佛刚才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从未存在过。她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无辜的、带着点询问意味的微笑。

斯内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锐利的审视似乎未能穿透她完美的伪装。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或许只是觉得自己多心了,随即略显烦躁地移开了视线,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杯已经空了的酒杯,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格温尼维尔暗自松了口气,心底却同时涌起一股恶作剧得逞般的、混合着兴奋与遗憾的复杂情绪。她低下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只是唇角那抹真实的、带着窃喜的弧度,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这顿晚餐,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这顿晚餐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氛中接近尾声。格温尼维尔终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最后一点食物,而斯内普则早已放下空杯,双手交叠置于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低垂,盯着桌面上那圈由杯底留下的湿痕,仿佛在研究什么古老的魔文。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急于离开的紧绷感,却又固执地等待着,维持着最后一点诡异的礼仪。

格温尼维尔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他,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我吃好了,教授。”

斯内普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硬邦邦地扔下一句:“等着。”然后便大步走向柜台,去结那杯被他喝光了的火焰威士忌和那些几乎没怎么动的食物的账。

格温尼维尔安静地坐在原处,看着他挺拔而略显僵硬的背影与罗斯默塔女士简短交谈(甚至懒得多说一个字,只是递过金加隆),指尖无意识地在那个留有他指印的手腕上轻轻摩挲着。

〔他连付钱的样子都那么好看…〕她的意识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忽,〔那种不耐烦又不得不履行责任的感觉…〕

〔够了,〕影鳞忍无可忍地打断,〔你的思维快变成蜂蜜公爵的粉色糖果屋了。收敛点,他过来了。〕

斯内普结完账,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她是否跟上,便径直朝着酒吧门口走去。格温尼维尔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影子在身后被夕阳拉得很长。

快到城堡大门时,斯内普忽然极其僵硬地开口,声音低沉,几乎融入了傍晚的风里:

“…今天…不算太糟。”

这几乎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正面评价的话。

格温尼维尔闻言,侧过头看他,夕阳的余晖为她翡翠绿的眸子染上温暖的金色。她笑了笑,没有戳破他这别别扭扭的“认可”,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她轻声回应,语气里带着同样的平静,“是不算太糟。”

至少,他们一起买了许多东西。

至少,他们正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对于西弗勒斯·斯内普和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而言,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结局了。

直到再次走到地窖入口那副阴冷的石墙前,他才猛地停下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她,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晦暗难明。

“明天,”他开口,声音比夜风更冷,却似乎努力维持着平静,“来地窖。处理瞌睡豆。”他给出了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仿佛今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他们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采购和一顿普通的晚餐。

“好的,教授。”格温尼维尔乖巧应下,没有任何异议。

斯内普点了点头,似乎再无话可说。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深沉,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却又仿佛害怕真的找到什么。最终,他猛地转身,准备再次踏入那幅石墙。

“西弗勒斯。”

格温尼维尔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坠落,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直击心脏的清晰。她第一次,如此自然地、毫无阻碍地喊出了他的教名。

他的背影僵住,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紧绷的侧脸线条示意他在听。

“晚安。”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和…某种期待。

斯内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僵硬地站了几秒钟。然后,几乎是仓促地,他一步迈入了石墙之后,黑色的袍角瞬间被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仿佛生怕慢一步就会有什么失控的事情发生。

格温尼维尔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看着那幅毫无动静的石墙,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发出了一阵极轻的、压抑不住的愉悦笑声。

她知道,他听见了。

而在地窖冰冷的石门之后,斯内普背靠着粗糙的石壁,紧闭着双眼,仰着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黑暗中,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手腕上残留的、按压她时的细微触感,还能看到她那被酒液润泽后显得格外诱人的唇瓣…

那声“西弗勒斯”和那句“晚安”,像两道最强大的魔咒,反复在他耳边轰鸣回荡,击碎了他所有试图维持的冰冷秩序,搅动起一片他完全无法掌控的、惊涛骇浪般的混乱。

他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恐慌,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微弱的悸动。

“…该死……”一声极度压抑的、沙哑到极致的喘息,最终破碎地溢出他的唇瓣,消散在地窖冰冷而死寂的黑暗之中。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向了魔杖——一个清晰而极端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一忘皆空。对自己施放。抹去今晚所有失控的、令人心悸的细节:她触碰杯沿的唇,她手腕上泛红的指印,她眼中新奇的光,她那声轻柔却致命的“西弗勒斯”,还有那句带着温柔期待的“晚安”…将所有这一切都彻底清除,回归到那片他熟悉的、冰冷的、绝对可控的虚无与平静之中。

魔杖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他的指尖。

但…

就在咒语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一种更深层的、强大的阻力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舍不得。 这个念头像幽灵般浮现,微弱却顽固。尽管那些记忆带来的是翻天覆地的混乱与恐慌,但它们同时…也无比鲜活,带着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眼中独特的光彩…那是属于她的印记,真切地发生过,存在于他与她之间。彻底抹去,仿佛是一种…背叛,一种无法挽回的损失,比忍受这煎熬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猛地松开了魔杖,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

最终,他只能采取那最熟悉、也最残酷的方式。

他深深地、颤抖地吸进一口地窖冰冷陈腐的空气,然后缓缓闭上双眼。所有的意志力被强行凝聚,如同筑起一道又一道冰冷厚重的壁垒,试图将那些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那灼人的嫉妒、那失控的恐慌、那陌生的悸动、那该死的…期待——狠狠地压入意识的最深处,封锁起来,隔绝起来。

大脑封闭术运转到极致,带来的并非平静,而是一种沉重的、冰冷的麻木,仿佛将一颗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强行浸入冰水,瞬间的刺痛之后,是死寂的寒意。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几乎透明,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冷汗,那是精神高度紧绷和自我压抑的代价。

地窖里重归死寂。

他独自站在黑暗中,像一尊被暂时封印的雕像,唯有那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这场无声战役的惨烈与…徒劳。他知道,这些被强行压制的情绪并未消失,它们只是变成了休眠的火山,潜伏在他精心构筑的冰层之下,等待着下一次,或许更猛烈的喷发。

而这一切,都只因那一声…“西弗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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