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落叶,三天不扫,就会积起厚厚一层。
但如果换了一个扫地的人,却没有人会发现。
一个驼着背、满脸皱纹的老杂役,拿着一把半旧的扫帚,沉默地清扫着御花园角落的落叶。
他看起来又老又木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没人多看他一眼。
他就是“鬼影”。
三天前,御花园负责洒扫的老张头,揣着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金子,告老还乡了。
第二天,“鬼影”就顶着一张陌生的脸,成了新的杂役“老刘”。
过程顺利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无趣。
这几天,他像个真正的杂役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他的眼睛,却像鹰隼一般,将整个御花园,乃至小皇帝的活动规律,刻在了脑子里。
禁军侍卫换防的间隙、太监们聚在一起聊八卦的懈怠、小皇帝身边那个老太监偶尔打盹的瞬间。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精准地计算着。
他的目标,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小皇帝炎辰,此刻正蹲在不远处的花圃旁。
“鬼影”的视线,冷漠地扫过那个小小的身影。
流着口水,玩着泥巴,时不时还把沾满泥的手指塞进嘴里嘬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天命之子?真龙天子?
“鬼影”的嘴角,在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讥讽弧度。
他杀过的前朝亲王,哪个不比这傻小子威风百倍?结果还不是照样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天命?龙气?
在他看来,都是一群蠢货的自我安慰罢了。
唯一能决定生死的,只有藏在暗处的刀锋。
下午,申时。
小皇帝午睡醒来,果然又被陈无病领着,来到了御花园。
这几天,“鬼影”发现,小皇帝迷上了一项新的娱乐活动——抓蛐蛐。
只见炎辰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狗尾巴草,去捅一个土洞。
“出来,快出来……”
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一丝执着。
陈无病和几个小太监就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小皇帝的憨态,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
周围的侍卫们,虽然依旧站得笔直,但眼神中的警惕,早已被这日复一日的枯燥和眼前这温馨的画面消磨得差不多了。
机会,就在这里。
“鬼影”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座假山。
那座假山是前朝遗物,怪石嶙峋,藤蔓丛生,里面洞窟相连,宛如迷宫。
他知道,假山深处有一道暗门,可以直通宫城的地下水道。
完美的藏身之处,完美的撤退路线。
一切都已就绪。
“鬼影”慢慢地扫着地,一点点靠近假山,他那佝偻的身影,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毫不起眼。
他的右手,看似无力地搭在扫帚上,但食指上,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铜戒指,却在袖口的阴影下,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光。
戒指里,藏着他的杀器——“渡魂针”。
细如牛毛,见血封喉。
他只需要一个瞬间,一个所有人都被那只蛐蛐吸引注意力的瞬间。
就在这时,那只被捅了半天的蛐蛐,似乎终于不耐烦了。
“唧唧!”
一声嘹亮的鸣叫,一只体型硕大、通体乌黑的蛐蛐,猛地从洞里蹿了出来!
“哇!大蛐蛐!”
炎辰眼睛一亮,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
陈无病和几个太监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陛下小心点!”
“哎哟,这蛐蛐可真壮实!”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了。
就是现在!
“鬼影”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他藏在假山的阴影里,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看到了,小皇帝为了追那只蛐蛐,已经跑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背对着他,周围两丈之内,空无一人!
侍卫们的视线,被假山和花木完美地遮挡。
天赐良机!“鬼影”的右手,无声无息地抬起,对准了炎辰那毫无防备的后颈。
只要指尖微动,这桩被万民吹捧上天的神话,便会如阳光下的泡影,瞬间破碎,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然而,就在他即将按下戒指机关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那只刚刚落地,本该惊慌逃窜的黑蛐蛐,竟然后腿猛地一蹬,没有向前跑,也没有向旁边跳,而是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
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正好跳到了炎辰的鼻尖上!
“呀!”
炎辰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后一仰,一屁股墩,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噗——”
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几乎与他摔倒的声音同时响起。
“鬼影”瞳孔骤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枚“渡魂针”,擦着炎辰的头皮飞了过去,最后“咄”的一声轻响,钉进了远处一棵百年老槐树的树干里,瞬间没入,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差之毫厘!怎么会?!
他这辈子,从未失手!更不可能在如此完美的时机,如此近的距离下失手!
就因为一只蛐蛐?一只会自己往人脸上跳的蛐蛐?!
“鬼影”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而此时,摔倒的炎辰非但没哭,反而乐了。
他坐在地上,看着趴在自己鼻子上,正晃动着两条长须的黑蛐蛐,伸出小胖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了手心。
“我的!抓住了!我的大蛐蛐!”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陛下!”
陈无病和侍卫们被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要把炎辰扶起来。
“小祖宗,您没摔着吧?快让咱家看看!”
机会,彻底消失了。
“鬼影”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杀气收敛,重新变成一个不起眼的老杂役。
他本该立刻撤退,但他没有。
那股子顶尖刺客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以这种滑稽的方式收场。
他要亲眼看看,这个所谓的真龙天子,到底有什么门道!
就在此时,炎辰手里的那只黑蛐蛐,似乎是玩腻了,翅膀一振,从他指缝里溜走,一溜烟钻进草丛不见了。
“呀!跑了!”
炎辰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眼看就要哭。
可就在这时,另一阵更加响亮、更加洪亮的蛐蛐叫声,从不远处的另一片花圃里传了出来。
“唧唧唧——!!”
那声音,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跟个小喇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