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一天的温度已经开始下滑，微风徐徐，吹动着热浪涌动。
李娟刚跨出房门，一股香味就飘了过来——是面香混着菜香，还有点松木柴火烧出来的暖意，像只软乎乎的手，一下勾住了她的鼻子。
“好香啊！”李娟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都眯了起来，“闻着这个味我就流口水，阿姨的豆菜篷馍快要出锅了。”
张宇跟在她后面，抬头看了看太阳，太阳已经沉到山那边去了，只在门上山头上还留有橘色的光：“你是饿了吧，这都快六点了，从中午坐到现在，早该饿了。”
“饿倒不饿，我中午吃了两碗面呢。”李娟又吸了吸鼻子，脸上写满了满足，“就是喜欢这个味，一闻就知道是家里独有的味道。”
张宇走到屋檐下的台阶上，那里放着个掉了漆的铁皮脸盆。他提起墙角的暖水瓶，倒了些热水，又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瓢凉水掺进去，用手试了试温度，不冷不热刚好。“过来洗手。”他朝李娟喊了一声。李娟跑过去，两人并排蹲在台阶上，手泡在水里，凉丝丝的，把指尖的墨渍都泡软了，再用肥皂搓两下，水就变成了浅浅的灰色。
刚洗完手，就听见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刘桂兰端着两个大盆走了出来，一个盆里是切成小块的馍，馍块上还沾着点翠绿的扁豆碎，另一个盆里是炒好的菜，热气腾腾的，香味更浓了。她把盆放在旧房子正厅的木桌子上，木桌子有点旧，桌面被磨得发亮，边缘还缺了个小角。接着又去厨房拿了筷子，用碗盛了三碗酸菜拌汤，酸菜是前两天刚腌的，拌在拌汤里，酸得开胃。
“小娟快来吃饭了，饿坏了吧？”刘桂兰把碗放在桌子上，笑着对李娟说道，“今天阿姨的饭做的迟了点，面醒得久了些。”
李娟早就凑到桌边了，盯着盆里的菜馍咽了咽口水：“没有没有，我就是馋了，一闻着味就直流口水。”
她和张宇从小就在一块玩，两家就隔了两道山梁，五分钟的路程，因为周边人家居住分散，小孩不多，她经常往张宇家跑。刘桂兰也从没把她当外人，每次来都让她随便吃、随便玩，比在自己家还自在。张宇也是，去她家时，能直接掀开锅盖找吃的，两人不管到谁家从来没有半点客套。
“吃吧，尝尝阿姨今天的手艺咋样。”刘桂兰把筷子递到两人手里，自己也坐了下来，看着他们。
李娟拿起一块馍，刚碰到指尖就觉得烫，却还是急着往嘴里送：“好好吃，我先啃块馍！”
“慢点啊，小心烫着舌头！”刘桂兰伸手想拦，却没拦住，只能笑着摇摇头。
“没事没事。”李娟含着馍，说话有点含糊，“就喜欢这个味道，我们农村人特有的味道，城里买不到的。”
这馍确实是山里人的吃法。夏天扁豆和土豆长得旺，把土豆切成小块，扁豆掰成段，在锅里炒出香味，撒上调料，再浇点水防止糊锅，然后把擀好的面饼铺在菜上，用菜汤的热气把饼蒸熟。蒸好的饼像个大锅盖，金黄松软，还吸满了菜的香味，切成块后，每一口都能吃到面香和菜香，配着酸菜拌汤，解腻又下饭。
李娟吃得快，一块馍下肚，又呼噜呼噜喝了几口拌汤。张宇也没慢多少，他平时在学校食堂总觉得没胃口，一回家就饿得能多吃两碗。刘桂兰没怎么动筷子，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吃，时不时给李娟添块馍，给张宇夹着菜，眼睛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
“又吃多了。”李娟放下碗，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撑得都快走不动路了。”
刘桂兰收拾着碗筷，笑着说：“你要是喜欢吃，就常来阿姨家，阿姨天天给你做。”
“好啊！”李娟眼睛一亮，拍着手说，“我正有此意呢，以后每天都来蹭饭。”
张宇也放下碗，揉了揉肚子：“我还想吃块馍，可惜肚子里实在装不下了，明天再吃吧。”
“还是在家好啊。”李娟靠在椅背上，看着屋顶的木梁说，“吃的好，睡的也好，不用像在学校那样，上课铃一响就往教室里冲，下课铃一响又往食堂跑，一天到晚赶赶赶的。”
刘桂兰擦桌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他们：“是啊，你们当学生的最辛苦了，不过也快了，这不还有两年嘛，转眼就过去了。”
“嗯嗯，高一已经结束了。”李娟点点头，眼神里有点感慨，“刚入学时还觉得高中遥遥无期，现在都成学长学姐了。”
张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这会太阳已经落山了，咱俩出去走走，消消食？再坐下去肚子该胀得更难受了。”
“好啊！”李娟立刻站起来，“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坐了一天，腿都麻了。”
刘桂兰刚把碗筷拿到厨房，听见他们要出门，就走到门口嘱咐：“你们刚吃完饭，走慢点，别跑，也别往太远的地方去，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知道啦阿姨！”李娟回头摆摆手，“我们转一会儿我就直接回家了，就不来给你打招呼了。”
“好的，那就明天再来。小宇，你等会了送小娟回家啊，路上看着点脚下。”刘桂兰又朝张宇喊了一声。
“放心吧妈！”张宇应着，和李娟一起走出了院门。
张宇家出村的路是条盘山路，前两年硬化的，走在上面，鞋底击打着路面发出“哒哒”的声音。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天边留着一片通红的晚霞，把云朵染成了橘红、粉红，像谁在天上泼了桶颜料。山谷里吹起了凉风，带着松树叶和野菊花的香味，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把身上的热气都吹散了。
两人并肩走着，边走边聊天，慢慢悠悠地向前晃去。平时从张宇家到村口的班车停靠点，也就十分钟的路，今天却走了快一个小时。李娟时不时停下来，指着路边的野花说两句，张宇就站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一嘴。风从山谷里吹过来，掀起李娟的衣角，也吹乱了张宇的头发，两人的影子被晚霞拉得长长的，贴在碎石路上，像一幅慢慢移动的画。
“真舒服啊。”李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惬意，“要是每天都能这样，不用想数学题，不用背英语单词，该多好。”
张宇笑了笑：“等考上大学，就能轻松点了。到时候我们考去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大学，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周末还能一起逛游。”
李娟转头看他，眼睛在晚霞里亮晶晶的：“好啊，拉钩。”
两人伸出小手指，勾在一起，轻轻晃了晃。风又吹过来，带着远处村里的狗叫声，还有谁家做饭的炊烟味，把他们的笑声，也一起吹进了山乡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