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许应麟出现在沪上商会门口。刚走到台阶上,就看见松井带着两个士兵站在大厅里,八字胡翘得老高,看见他进来,皮靴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笃笃”的声响,径直走到他面前:“许会长,这几日去哪了?我听说,你跟乱党有接触?”
许应麟脸上堆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人往会客厅引:“松井少佐说笑了,我不过是去乡下探了个亲。”他一边说,一边让伙计上茶,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松井身后的士兵——两人手里的木仓都上了膛,显然是来探底的。
松井端着茶杯,却没喝,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商会分布图上:“许会长是聪明人,知道现在沪上是谁的天下。皇军需要商会的支持,只要你听话,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许应麟连连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产业名录,递到松井面前,“少佐您看,这是商会目前涉足的产业,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后续都听皇军调配。只是……”他故意顿了顿,露出几分为难,“前些日子轰炸,有些厂子的工人跑了不少,还得劳烦皇军派些人‘保护’,免得有人趁机捣乱。”
松井接过清单,看了几眼,嘴角终于露出点笑:“许会长倒是识时务。工人的事好办,我让人给你调些人过来。”他放下茶杯,拍了拍许应麟的肩膀,“好好干,皇军不会亏待你的。”
送走松井,许应麟脸上的笑瞬间敛了去。他靠在椅背上,指尖敲着桌面,心里盘算着——松井既然收了清单,接下来几天肯定会派人去查那些产业,他得趁这功夫把流动资金都转出去。
当天下午,他就把商会里几个信得过的股东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后,他把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纪老是早些年跟着他母亲的老人,听了之后红着眼眶拍桌子:“小许,你放心,我们都听你的!就算被人骂汉奸,也得把这事儿办成了!”“唉,骂就骂吧。”华董叹了口气,愤慨着:“我们华国何时轮得到那些腌臜之人做主了。”
许应麟看着窗外,街上偶尔有R军的巡逻车开过,喇叭里还在喊着“大东亚共荣”的鬼话,“只要能把军火送到该送之人手上,这点骂名算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许应麟每天都“尽职尽责”地陪着R军去各个产业巡查,一会儿点头哈腰地跟R军军官汇报,一会儿又对着工人们“训话”,装出一副十足的汉奸模样。暗地里,他让纪老等人把各个工厂、商铺的流动资金都换成金条和银元,再通过艾颐的情报网,偷偷送到码头老吴的手里。
老吴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满脸的胡茬,手上全是老茧。每次交接军火时,他都只跟艾颐的人碰面,话不多,只在接过金条时会说一句:“告诉许先生,军火我一定送到前线弟兄的手里,绝不含糊。”
可许应麟的“配合”,在沪上居民眼里却成了实打实的汉奸行径。
那天他从商会出来,准备去跟艾颐碰个头,刚走到街角,就听见几个挑着菜担的妇人在议论:“你听说了吗?许应麟把商会的实业都给了R国人,真是个软骨头!”
“可不是嘛!许老爷子在政界活动,谈判的时候多硬气,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我家那口子前几天还说,要是遇见他,非得啐他一口!”
话音刚落,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突然捡起地上的石子,大叫着“臭汉奸”,就朝着许应麟的方向扔过来,石子擦着他的胳膊过去,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小孩的母亲赶紧把人拉走,嘴里还念叨着:“别胡闹!小心被R国人听见!”可那眼神,却满是鄙夷。
许应麟站在原地,看着那对母子远去的背影,指尖攥得发白,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些唾骂都是他该受的,说明大家的心是明亮的,是拧在一起的,大家骨子里的根是坚实的。只要等到里应外合的那天,只要能把R军赶出沪上,这些误解总有澄清的时候。
他正准备走,东北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束烟火——是艾颐发来的信号,有批军火已经送到前线了,让他放心。许应麟的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转身朝着租界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们共同期盼的未来。
而此时的R军指挥部里,松井正拿着手下送来的报告,看着上面“许应麟积极配合,产业运转正常”的字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着身边的副官说:“看来许应麟是真的归顺了,以后沪上的产业,还是交给他打理,毕竟他在那些老东西心里有些分量,我们也能省些心。”
副官连忙点头称是,却没看见松井眼底一闪而过的疑虑——许应麟太“听话”了,听话得有些不真实。只是眼下R军正需要商会的支持,他也没再多想,只当是许应麟怕了皇军的威慑。
夜色再次笼罩沪上时,许应麟在附近的小巷里见了艾颐。她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这是前线传来的消息,说我们送的军火刚好赶上了一场硬仗,打退了R军的进攻。”
许应麟接过纸条,借着月光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虽然潦草,却透着振奋。他把纸条攥在手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太好了,只要前线能撑住,我们这边就能继续筹军火。”
“只是R军那边……”艾颐有些担心,“松井虽然暂时信了你,可时间长了,难免会起疑。”
“放心,我已经让纪老掺了些‘猫腻’,故意拖延了生产进度,报高原材料的价格,这样R军会觉得商会的产业难啃,他们会更依赖我,不会怀疑我。”许应麟说着,伸手帮她把披风的领子拉高些,夜里的风又冷了,“你也别太累,那边要是忙不过来,就跟我说。”
艾颐点点头,看着他眼底的光,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她从披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是郑督军的小女儿给的,她一直没舍得吃:“给你,补充点体力。”
许应麟接过糖,糖纸在手里捏了捏,甜意好像已经透过纸渗了出来。他看着艾颐转身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把糖放进嘴里,薄荷味的甜在舌尖散开,压过了嘴里的苦涩。
他知道,这场“演戏”还得继续,他得忍,等到胜利的那天,所有的隐忍和委屈,都会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