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夺魂的凶险历历在目,队伍的气氛愈发肃杀。孙悟空虽魂魄归位,但那股被暗算的邪火憋在胸中,金箍棒时刻嗡鸣,恨不得立刻揪出幕后黑手大战一场。其余众人也各怀心思,对前路更加警惕。
这一日,行至一处奇异地界。但见前方山岭,并非怪石嶙峋,也非草木葱茏,而是遍布一种虬结扭曲、色泽暗紫、长满尖刺的奇异藤蔓,铺天盖地,形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荆棘之海。这些荆棘不仅形态狰狞,更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的滞涩之气,仿佛能缠绕神魂,阻滞法力运转。
“好个鸟地方!”猪悟能一钉耙砸在荆棘上,火星四溅,那荆棘却只留下浅浅白痕,坚韧异常,“这鬼东西砍都砍不动,怎么过去?”
孙悟空烦躁地挥棒横扫,金光过处,大片荆棘化为齑粉,但眨眼间,后方更多的荆棘又蠕动着填补上来,仿佛无穷无尽。“烦死了!让俺老孙一把火烧了干净!”他张口便要喷出三昧真火。
“且慢。”庞统出声制止。他目光凝重地观察着这片荆棘岭,鸿蒙量尺在掌心微微发热,提示着此地的异常。“此非寻常草木。其根脉与地底深处的怨念、滞涩的规则之力纠缠在一起,蛮力破坏,只会引动更强烈的反噬,甚至可能引爆地脉中淤积的秽气。”
他驱动量尺,一丝微不可察的探测波动渗入荆棘深处。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眉头微蹙。这片荆棘,竟是上古时期一场神魔大战后,无数战死者不甘的怨念与破碎的法则碎片混合着大地污血所化!历经万年,已成气候,形成了一片天然的“法则乱流区”和“神魂迷宫”。强行穿越,不仅举步维艰,更可能被其中混乱的规则之力撕碎或永远困住。
“那怎么办?总不能绕路吧?这鬼东西一眼望不到头!”猪悟能嘟囔道。
就在这时,荆棘深处,忽然传来一阵苍老而沙哑的笑声,如同枯木摩擦:
“呵呵呵……多少年了,终于又有生灵踏足此地。可惜,又是一群只知蛮力的莽夫。”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前方荆棘一阵蠕动,缓缓凝聚成一张由藤蔓和尖刺构成的、巨大而模糊的人脸,悬浮在半空,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何方妖孽装神弄鬼!”孙悟空金箍棒一指,厉声喝道。
“妖孽?”那荆棘人脸发出嗤笑,“老夫非妖非魔,乃此地万载怨念与法则碎片所化之灵,尔等可称我为‘荆棘老祖’。”
庞统上前一步,平静地问道:“老祖在此拦路,意欲何为?”
荆棘老祖的“目光”落在庞统身上,似乎察觉到他身上某种不凡的气息,语气稍缓:“此地乃上古战场遗骸,怨气不散,法则崩坏,已成绝地。老夫本体便是这无边荆棘,与此地共存亡。尔等欲过此岭,除非能化解此地万年淤积之‘滞’与‘怨’。”
“化解?”猪悟能叫道,“这怎么化解?难不成要俺老猪超度亡魂念经不成?”
“念经?”荆棘老祖冷笑,“天庭仙佛的经文,在此地不过是噪音!老夫要的,是‘道理’,是能真正疏通这淤塞万载的规则与怨气的‘新解’!”
它巨大的“脸庞”转向庞统:“书生,你身上有异宝,似乎能窥见规则本质。可敢与老夫论道一番?若你的道理能说服老夫,或者说,能‘说通’这遍地的荆棘,此路自然为你敞开。若不能……便留下与老夫作伴,化为这荆棘岭新的养料吧!”
论道?众人面面相觑。跟一片成了精的荆棘论道?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庞统却似乎早有预料,他收起量尺,负手而立,淡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老祖欲论何道?”
荆棘老祖的藤蔓一阵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便论这‘秩序’与‘混乱’,‘束缚’与‘解脱’!你看这漫天荆棘,看似杂乱无章,困锁万物,然其存在本身,是否也是一种‘秩序’?一种由怨念与破碎规则强行糅合而成的、痛苦的‘秩序’?而你们所追求的解脱、前行,打破这荆棘,是否又是一种新的‘混乱’?”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直指根本矛盾。连孙悟空等也听得一愣,觉得这老荆棘似乎有点门道。
庞统略一沉吟,朗声道:“老祖此言差矣。秩序与混乱,并非截然对立。真正的秩序,应如活水,流动不息,滋养万物;而非如死水,淤积腐臭,困杀生灵。此间荆棘,乃万载怨念与破碎规则强行凝固而成,看似有序,实为‘死序’,是秩序之尸,规则之冢!其存在本身,便是最大的混乱与痛苦之源!”
他顿了顿,指向周围扭曲的荆棘:“解脱此地,非为制造新的混乱,而是‘化腐朽为神奇’,将这死水般的‘死序’重新激活,引其归入天地法则正常流转之‘活序’!如同疏浚河道,而非炸毁堤坝。此乃‘破’中求‘立’,而非单纯破坏。”
荆棘老祖沉默片刻,藤蔓蠕动加剧:“说得轻巧!怨念如何化解?破碎规则如何重续?”
庞统微微一笑:“怨念源于不甘,源于秩序不公。若能有新的、更公正的秩序显现,怨念自可平复。规则破碎,源于外力强击。若能找到其断裂之处,以契合天地至理之法重新衔接,甚至重塑更坚韧之规则,破碎自可弥合。”
他目光扫过荆棘岭,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此地怨灵,所求不过是一个公道,一个归宿。此地规则,所求不过是回归本源,顺畅流转。堵不如疏,压不如导。老祖困守此地万载,自身亦是与这‘死序’融为一体,痛苦不堪。何不尝试放手,让淤塞疏通,让怨气归流?届时,老祖或可摆脱这荆棘之躯,得大自在;此地或可化为一片蕴含生死奥秘、见证规则涅盘之净土,岂不胜过永世困守于此,与痛苦为伴?”
这番话,不仅是在讲道理,更是在与这片土地、与那万千怨灵进行沟通!鸿蒙量尺的微光在庞统言语间悄然扩散,并非强行改变,而是如同一种“共鸣”,将这番“疏导”之理,渗透到荆棘岭的每一寸规则脉络之中。
奇迹发生了!
随着庞统的话语,那些狰狞扭曲的荆棘,竟然开始微微颤抖,尖刺似乎柔和了一些,暗紫色的色泽也隐隐透出一丝生机绿意。空气中那股滞涩怨毒的气息,开始缓缓流动、消散。甚至能听到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荆棘老祖巨大的脸庞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挣扎,有释然,有难以置信。它感受到,困锁此地万载的坚冰,正在融化。
“化腐朽为神奇……疏导……净土……”荆棘老祖喃喃自语,巨大的藤蔓身躯开始发出莹莹绿光,并逐渐收缩、变化。
最终,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无边无际的荆棘之海如同潮水般退去,融入大地。而在原地,出现了一株并不高大、却苍劲古朴、枝叶稀疏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老树。树旁,还有一口汩汩冒出清泉的灵泉,泉水清澈,散发着净化与复苏的气息。
老树摇曳,发出舒畅的叹息:“万年淤塞,今日得通……多谢道友点化。此路已开,这口‘净怨泉’便赠予道友,或可涤荡前路污浊。老夫……终于可以安眠了。”
说罢,老树光华内敛,仿佛陷入沉睡,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却与整个岭脉和谐相融,再无之前的死寂与怨毒。
荆棘岭,竟在庞统一番“论道”之下,化为了一片充满生机的奇异林地!
众人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对庞统的敬畏更深。这位师父,不仅手段通天,其智慧与对天地至理的理解,更是深不可测。
庞统取了些许泉水,对老树微微颔首,带领队伍踏过了这片曾经的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