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角那页丹方。纸面血迹已干,边缘微翘。我盯着“逆源断根”四个字,指节压在桌沿,没动。
门外脚步声远去后,屋内重归寂静。但我知道,这静不是安宁,是风暴前的喘息。
我闭眼调息,灵力在经脉中缓慢爬行,像拖着铁链前行。毒素蛰伏,可它还在。我能感觉得到,那股阴冷的东西藏在血脉深处,随着心跳微微搏动。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结界忽然泛起一圈涟漪。
一道白影掠入,素裙未沾尘,眉心朱砂如燃。
南宫璃回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血痕,眉头轻蹙,却没问。只是走近,将一枚玉简贴在我手腕上。寒意渗入皮肤,片刻后她收回手,声音很轻:“你伤得比我想象中重。”
我没否认。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
我把识海中封存的符印影像推给她,连同鞋底留下的灵力标记一并传过去。她闭目接收,再睁眼时,目光已冷。
“徐长老。”她吐出三个字,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压下来的怒意。
“他派人散播谣言,说我是天谴之体,练了禁术遭反噬。”我缓缓站起身,靠墙太久,腿有些麻,“他们想让我失去立足之地。”
南宫璃点头。“光靠追查几个传话弟子没用。必须当众揭破,否则人心只会越传越偏。”
我早有打算。“你有办法召集外门弟子吗?”
“圣女有权发起答疑会。”她看着我,“就在演武广场,现在。”
我点头。“我去。”
她顿了顿,又说:“你会把回溯画面放出来?”
“不止。”我抬手,解开袖扣,“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这道伤是怎么来的。”
——
半个时辰后,演武广场聚满了人。
外门弟子三五成群,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萧烬要来?他不是快不行了吗?”
“南宫圣女亲自召集,肯定有事。”
“徐长老刚发话,说这种人不该出现在公共场合……”
话音未落,广场高台上传来钟鸣。
南宫璃立于台心,冰晶法杖轻点地面,声波扩散:“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澄清真相。”
人群瞬间安静。
我从侧阶走上高台,深色劲装衬得脸色更白。手臂上的黑痕被衣袖遮住,但我没打算藏。
所有目光落在我身上,有怀疑,有好奇,也有冷漠。
南宫璃侧身让开位置。我上前一步,开口:“昨夜有人说,我吐血是因为逆天改命,遭了天谴。”
台下有人低声附和。
我没有停。“那我问一句——若真是天谴,为何偏偏是在与刺客交手之后才出现?”
一片沉默。
我抬起右手,缓缓卷起袖子。黑色纹路顺着小臂蔓延,像枯藤缠枝,皮下隐隐有暗流涌动。
“这是毒。”我说,“不是报应,是敌人留下的东西。”
有人倒吸一口气。
我继续道:“你们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证据。”
话落,我闭眼,激活因果回溯。
血色丝线自识海蔓延,交织成网,在空中凝成一幅画面——
夜色中,我与一名黑衣人对掌。对方掌心泛出紫黑光晕,一缕黑气趁机钻入我手腕。当时的我正全力封印地面符文,毫无防备。
画面清晰,持续三息,随即消散。
台下鸦雀无声。
我收起回溯能力,玉佩微震,裂纹处闪过一丝暗红。我压下不适,看向人群:“这毒来自敌袭,不是我自己招来的劫难。而在我中毒之后,有人立刻开始传话,说我遭天谴,说我练了邪功。”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角落。
“徐长老,你说是也不是?”
众人哗然。
那位灰袍老者站在人群后方,脸色骤变。“你……你竟敢污蔑长老?”
“污蔑?”我冷笑,“你派两名执事在外门散布言论,一个带云雷纹符印,一个鞋底沾着北峰特有红泥。他们今早还来探过我的居所,说‘他撑不了几天’。”
我每说一句,那老者脸色就白一分。
“你以为结界能挡住一切?忘了灵力会在接触时留下痕迹?”
我指尖一动,一道微光射出,正中人群后方一名弟子的鞋底。那人猛地一颤,低头看去——泥尘下浮现出淡淡的追踪印记。
“这是你的人。”我盯着徐长老,“也是你授意的。”
全场死寂。
南宫璃踏前一步,声音清冷:“徐长老,你身为宗门执事,不查敌情,反而煽动弟子攻讦同门。若非萧烬忍而不发,主动呈证,此事岂非要被掩盖到底?”
她手中玉简亮起,上面记录着我体内灵力波动的数据。“毒素带有操控性,极可能与极北之地的魔修手段有关。此时此刻,我们该团结御敌,而不是自相残杀。”
她环视四周:“你们觉得,一个快死的人,能撑到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没人回答。
一名外门弟子终于开口:“那……那些话说他血是黑的……”
“那是毒素混合灵力的颜色。”南宫璃道,“我已经取样比对过。真正练邪功的人,灵脉早已腐化。而他的经脉虽受损,但根基仍在。”
她看向我。“你还能走下这个台吗?”
我点头,慢慢卷下袖子,转身朝台阶走去。
每一步都稳。
走到最后一级时,我停下,回头。
“我还活着。”我说,“而且会活得比谁都久。”
台下有人开始低语,不再是嘲讽,而是动摇。
就在这时,徐长老突然开口:“就算如此,你也无法证明这毒就是来自刺客!说不定是你先中了毒,才故意编造战斗场面!”
我转过身,看着他。
“你真想知道证据?”
我伸手按向玉佩,再次激活因果回溯。
这一次,我没有展示画面,而是将一段记忆投向广场中央的测灵碑。
碑面震动,浮现一行字——
**“昨夜亥时三刻,萧烬于东院遭遇不明袭击,灵力波动记录异常,已备案。”**
那是宗门守夜弟子上报的日志。
紧接着,第二条浮现:
**“药堂子时巡检,发现萧烬居所结界被动用三次,最后一次为防御型反击。”**
第三条:
**“南宫璃卯时初刻进入其居所,检测到高浓度残留毒素,等级七品,来源未知。”**
一条条记录跳出,全是宗门内部留档。
徐长老的脸彻底变了。
我收手,玉佩裂纹又深了一分,但我没管。
“你要证据。”我看着他,“现在你有了。”
广场上再无人质疑。
人群开始散去,脚步声杂乱,但气氛变了。不再是敌意,而是沉默中的反思。
南宫璃走下台,站在我身边。“接下来怎么办?”
“等。”我说,“他会慌。只要他动,就会露出更多破绽。”
她点头,忽而皱眉。“你的手。”
我低头。指尖有些发抖,刚才连续使用回溯,精神力消耗太大。毒素也因灵力波动开始轻微躁动,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回去再说。”她扶住我手臂。
我们并肩走出广场。
阳光洒在石阶上,照出两道并行的影子。
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一名药堂弟子,手里捧着一只青瓷瓶。
“萧师兄,这是……南宫师姐让你用的药。”
我接过瓶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细碎光点。
南宫璃没解释,只说:“先别喝。”
我合上盖子,放进储物戒。
前方拐角处,一棵老槐树静静立着,树皮剥落了一块,露出底下潮湿的木纹。
我走过时,手指轻轻擦过那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