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主道上,风从东边吹来,卷起衣角。耳边还有些嗡鸣,是刚才擂台塌陷时灵流冲击留下的余震。玉佩贴在腰间,温度没降,裂纹蔓延到了中心偏左的位置,每次呼吸都像有细针扎进皮肉。
我没有回静室,而是沿着青石路往炼器坊方向走。沿途不断有人向我抱拳行礼,我也点头回应,动作标准,不带情绪。但我知道,这些人里有些眼神不对。敬意是真的,戒备也是真的。
走到拐角处,我停下脚步。
前方廊下站着几个弟子,声音压得低,却没避人。其中一人背对着我,身形瘦长,右臂挥动时带着狠劲,正在捶打铁胚。炉火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每砸一下,嘴里就吐出一句:“抄别人的招,也算本事?”
旁边那人附和:“听说第一场赢的丙,第二场戊,都是被自己绝学打倒的。这不是比武,是偷技。”
“武道讲的是苦修十年,一朝顿悟。他萧烬呢?三年前还经脉不通,现在倒好,别人练一辈子的功夫,他看一眼就会了?”
“你说……会不会用了什么邪法?”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捶铁的人猛地一顿,铁锤悬在半空。他没回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变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
只是站在原地,手指在袖中轻轻划过玉佩表面。那道新裂痕硌着指尖,疼得很真实。系统一直没响,直到此刻,识海深处才浮现出一行血字:【澄清非议,重塑公论——完成度0%】
任务来了。
不是让我当众揭穿谁,也不是逼谁认错。是要让质疑我的人,自己转过念头来。
这比打一场硬仗还难。
我转身离开,脚步放慢。走过药堂门口时,听见两个年轻弟子在议论。
“你们说他是不是真会复制功法?”
“要真是这样,以后谁还敢在台上用绝招?全得藏着手脚打了。”
“可他又没犯规,裁判都认了结果……”
“道理是这么讲,可总觉得不舒服。像是……武道被人踩在脚底下。”
我听着,没有停步。
这些话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措辞太一致,“取巧”“非正统”“违背武道”,这些词不像普通弟子能随口说出的。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或者干脆就是某个势力在引导风向。
我想起丁长老一系的动作。他们不敢再在擂台上动手脚,阵法陷阱暴露后,执法堂已经派人去查西北角的阵柱了。现在换了个方式——不伤我性命,先毁我名声。
只要宗门上下都认为我是靠窃技取胜,哪怕我一路赢到最后,也不会被承认为真正的强者。甚至可能被以“手段诡异,不合武德”为由取消资格。
这才是最狠的。
我回到住处,关上门,盘膝坐下。体内灵力仍在紊乱,万法摹刻的反噬还没散尽。我闭眼,尝试调动因果回溯,想看看刚才那几段对话有没有遗漏的关键节点。
刚催动精神力,胸口就是一阵闷痛。像是有火在经脉里烧,又像是冰锥刺入骨髓。我咬牙撑住,画面断断续续浮现出来——
那捶铁的弟子,在昨日深夜曾去过偏殿。手里拿着一张符纸,交给了一个穿灰袍的执事。对方收下后,往他怀里塞了一枚丹药。
我没看清丹药颜色,也没听清对话内容。回溯只持续了三息,我就被迫中断。额头冷汗直冒,喉咙发甜,抬手抹了一下,指腹沾了点红。
不能再用了。
至少今天不行。
我靠墙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窗外天色渐暗,远处传来钟声,是每日例行的巡查结束信号。
我打开抽屉,取出一块空白玉简。这是铁心前些日子给的,说是锻器阁特制的记录载体,能锁住神识烙印,不易被篡改。
我将今日听到的言语逐一记下,包括说话人的声音特征、位置、时间。重点标出那个捶铁弟子——外门己,火系功法,左肩微沉,走路时右脚略拖。这些细节足够让我在人群中锁定他。
做完这些,我躺到床上,盯着屋顶。
任务要求三日内让三人以上从质疑转为支持,还不能暴露己的身份。若我直接去找他质问,等于撕破脸,反而坐实了“打压同门”的罪名。若是沉默不管,谣言只会越传越广。
唯一的办法,是用实力说话。
但不能再用万法摹刻。
我已经感到了危险。玉佩的裂纹逼近核心,下次使用,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而且越是频繁施展复制之术,越让人觉得我依赖“窃技”。长此以往,就算赢了比赛,也赢不了人心。
必须换一种方式。
我要在下一场比赛中,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手,不用复制,不用回溯,只靠自己的修为和战斗经验。
想到这里,我坐起身,从床底拿出一只木盒。里面是一卷残破的剑谱,是我在遗迹中找到的古法,名为《九斩归流》。讲究的是步步为营,层层推进,最后一击定乾坤。与我现在的战斗风格完全不同,但也正因为如此,没人会预料到我能使出这套剑法。
我翻开第一页,指尖顺着笔迹划过。
这一夜,我没睡。
天刚亮,我就出了门。
沿着主道走向演武场,路上遇到不少弟子。有人主动打招呼,有人低头避开。我能感觉到气氛变了。昨天我还像个奇迹般的黑马,今天却成了争议人物。
走到炼器坊外,我又看到了己。
他还在打铁,动作比昨晚更暴躁。一锤下去,火星四溅。他额头青筋跳动,嘴唇紧抿,像是憋着一股气。
我没有停留。
但从他身边经过时,我故意放缓脚步,让腰间的玉佩发出一点轻响。那是系统特有的频率,极细微,但若有心人注意,会发现它与其他灵器的波动不同。
他锤子顿了一下。
我没回头。
走出十步后,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是他把铁锤狠狠砸进了炉膛。
我继续往前走。
穿过广场,迎面走来三个年轻弟子,正是昨夜在药堂门口议论的那几个。他们看到我,原本在说话,立刻安静下来。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开口:“萧师兄。”
我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听说……你真的能看一眼就学会别人的功法?”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只说:“你会用剑吗?”
他一愣:“会一点基础剑式。”
我说:“如果你每天练一千次直刺,三个月后,能不能刺中飞过的蚊子?”
他想了想:“应该……可以。”
“那你告诉我,是你会了这招,还是你‘偷’了蚊子的飞行路线?”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另一个弟子插嘴:“可那是练习,不是临场复制。”
我说:“所有的术法,本质都是对天地规则的模仿。有人靠悟,有人靠练,有人靠看。方式不同,目标一样。你觉得我不配,那就等我在台上败一次。若我赢了,还请诸位别再把‘正统’二字,当成打压新人的棍子。”
说完,我继续往前走。
身后一片寂静。
直到我拐过弯,才听见他们低声讨论起来。
我知道,第一个动摇的人,已经出现了。
我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它依然发烫,裂纹未愈。
但这一次,我没有按下去。
远处钟声再响,是早课将始的信号。
我加快脚步,朝着演武场走去。
今天的训练,我要开始练《九斩归流》的第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