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观潮之日,天公作美,秋高气爽。
书院门前车马喧阗,学子们难得卸下课业重担,皆是兴致勃勃,言笑晏晏,空气中弥漫着出游特有的轻松与期待。
祝英台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湖蓝色骑射服,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更显英姿飒爽。
只是眉宇间仍笼着一层淡淡的轻愁,不似旁人那般开怀。
银心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捧着披风和水囊。
梁山伯也早早到了,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青衫,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看到祝英台,眼中立刻漾起温暖的笑意,快步迎上来:“英台弟,今日气色似乎好些了。”
祝英台回以一笑,却有些勉强:“劳山伯兄挂心。”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
只见马文才正被王蓝田留下的那几个跟班和一群想要攀附的学子簇拥着。
他今日未穿书院服饰,而是一身玄色暗金纹劲装,外罩同色大氅,身姿挺拔如松,顾盼间自有威仪,与周围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却又自然而然成为焦点。
他正淡淡吩咐着观砚什么,观砚领命,迅速安排着马车和随行护卫,一切井井有条,彰显着无可比拟的权势与效率。
似乎察觉到祝英台的目光,马文才倏然抬眼望来。
隔着人群,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投入到安排事宜中,仿佛只是无意一瞥。
祝英台却心头一跳,慌忙收回视线,脸上有些微热。
他那目光,总是带着一种穿透力,让她无所遁形。
车队浩浩荡荡出发,前往钱塘江畔的最佳观潮点。
马家早已提前包下了一处地势高阔、视野极佳的楼阁,非寻常百姓可近前。
登楼远眺,但见江面开阔,水天一色,清风拂来,带着潮湿的水汽,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学子们凭栏而立,指点江山,吟诗作对,气氛热烈。
祝英台倚着栏杆,望着那平静的江面,却不由得又想起了良玉姐姐。
若她在,定会喜欢这般壮阔的景象吧?
可惜……物是人非。
心头刚消散些许的阴霾又渐渐聚拢。
梁山伯站在她身侧,试图与她讨论江景诗词,却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禁关切道。
“英台,可是还在为……心事烦忧?出来散心,当放开怀抱才是。”
祝英台回过神,歉然一笑:“只是想起些旧事,不妨事。”
她努力将注意力拉回眼前,与梁山伯讨论起诗词,心情稍稍明朗了些。
然而,这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马文才的眼中。
他并未参与众人的吟诵,只是独自负手立于窗边,目光看似落在江面上,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未曾离开过祝英台。
看到她与梁山伯言笑,他握着栏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就在这时,江面尽头传来隐隐如闷雷般的声响,一线白浪逐渐显现,由远及近,迅速推近!
“潮来了!潮来了!”楼下岸边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楼上学子们也瞬间激动起来,纷纷涌向栏杆最佳位置。
人流涌动间,不知是谁不小心撞了祝英台一下,她惊呼一声,脚下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几乎是同时,两声急呼响起!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强劲,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是马文才。
他不知何时已迅速穿过人群,来到了她身边。
而另一侧,梁山伯也急切地伸出手,却终究慢了半拍,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
祝英台惊魂未定,抬头正对上马文才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眼眸。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温热和力量,让她瞬间安心,却又因这过近的距离而心跳加速,脸颊绯红。
“多……多谢文才兄。”
她慌忙站稳,低声致谢,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
马文才却并未立刻松开,反而就着扶她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将她带到了自己身前的一处最佳观潮位置。
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开了身后拥挤的人潮,语气平淡无波:“此处视野好,站稳些。”
他的举动强势而体贴,不容拒绝。
祝英台被他圈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冷香,耳边是身后江潮越来越近的轰鸣声。
以及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心跳如擂鼓,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梁山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看着马文才以一种保护者兼占有者的姿态将祝英台护在身前。
而祝英台虽面露羞涩却并未抗拒,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将空间让了出来。
此时,巨大的潮头如同万马奔腾般汹涌而至,声如雷霆,势如排山倒海,震撼人心!
雪白的浪涛层层叠叠,拍击着岸边的礁石,溅起漫天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虹彩。
所有人都被这天地伟力所震撼,欢呼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祝英台亦被这壮观的景象吸引,暂时忘却了烦恼,仰头看着那扑面而来的潮汐,眼中充满了惊叹。
马文才站在她身后,目光却并未完全停留在江潮上。
他微微低头,看着身前人纤细的脖颈和那因兴奋而微红的脸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潮声震耳,人声鼎沸,唯有他们二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微妙而隔绝的小世界。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楼下岸边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惊恐的尖叫和哭喊!
“不好啦!孩子!我的孩子被卷下去了!”
“救人啊!快救人啊!”
只见一个巨大的浪头回卷时,竟将一个在岸边嬉戏、来不及跑开的幼童瞬间卷入了汹涌的江水中!
那小小的身影在浑浊的怒涛中若隐若现,情况万分危急!
岸边的百姓乱作一团,却无人敢在这滔天巨浪中下水施救。
楼上的学子们也看到了这一幕,皆是脸色发白,惊呼连连,却都束手无策。
“山伯兄!”
祝英台急得一把抓住身旁梁山伯的衣袖,“怎么办?那孩子……”
梁山伯亦是心急如焚,脸色煞白:“这……这潮水如此凶猛,如何能救?!”
他虽有救人之心,却深知下去无异于送死,一时间僵在原地,徒呼奈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