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
那沙哑的、仿佛从锈蚀铁罐中艰难挤出的音节,落入林悦耳中,却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晨光,瞬间点燃了她几乎被冻僵的灵魂!
他认出来了!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哪怕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沈逸风……那个真实的沈逸风,在冰冷“协议”的层层封锁下,挣扎着透出了一丝气息!
“是我!沈逸风!看着我!坚持住!”林悦几乎是扑到那能量古树的领域边缘,隔着那层无形的、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能量场,对着那双在幽蓝与淡金之间疯狂闪烁、剧烈挣扎的眼睛嘶喊。左肩的烙印灼热得发烫,她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存在感,通过那共鸣的通道,狠狠撞向那片混乱的意识战场!
【哥哥!打坏人!醒过来!】石茧的意念也如同勇敢的小兽,在沈逸风意识深处发出尖利的、充满守护意志的咆哮,那纯粹的、不容玷污的孺慕之情,成了对抗冰冷协议最锋利的矛!
苏瑶也看到了希望,她不再理会周围那些因“协调者”内部冲突而暂时陷入逻辑混乱、原地徘徊的金属哨兵,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沈逸风身上,能量手枪紧紧握着,既是警惕,也是无声的支持。
沈逸风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那实质化的幽蓝光茧表面,裂纹般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内部有两股洪荒巨兽正在殊死搏斗!他按在发光苔原上的手深深陷入那柔软的地面,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尽管隔着光茧看不真切)。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
幽蓝的光芒代表着“协议”的绝对秩序与冰冷职责,试图将他重新拉回那个无情的“协调者”状态,抹除一切不必要的“干扰”和“情感”。
淡金的光芒则是他残存的自我意志、与石茧的共生羁绊,以及被林悦和过往记忆点燃的人性之火,在绝望的深渊中疯狂燃烧,试图夺回身体与灵魂的主导权。
这是一场发生在微观层面的战争,其凶险程度,远比任何宏大的星际战场更加残酷。
“想想你母亲!沈逸风!”林悦捕捉到他眼中那淡金色光芒闪烁的瞬间,立刻用最尖锐的情感之刺攻向他意识最柔软的深处,“她牺牲自己不是为了让你变成一台冰冷的机器!她希望你去有光的地方!活下去!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沈逸风猛地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光茧剧烈震荡!他母亲临终前那温柔而悲伤的意念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炸弹,在他被协议冰封的记忆之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逸风…我的孩子…】
【……要…好好…活下去…】
【……去…有光…的地方…】
母亲的呼唤,混合着林悦决绝的面容,石茧依赖的呜咽,苏瑶坚定的守护……如同一根根坚韧的丝线,缠绕上那即将被彻底拖入黑暗的意识,死死地……往回拉!
“呃啊啊啊——!!!”
一声包含着无尽痛苦、挣扎与某种解脱意味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协议的封锁,从沈逸风口中爆发出来!
轰——!!!
他周身的幽蓝光茧,在这一刻,如同承受不住内部压力的琉璃,轰然崩碎!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幽蓝与淡金双色光芒的能量晶尘,如同星璇般围绕着他疯狂旋转!
光芒散去。
沈逸风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他不再是那尊冰冷的水晶神像,而是恢复了人类的躯体,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虚脱般地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他身上那件破烂的作战服被汗水彻底浸透,左胸那道淡粉色的新生疤痕在急促的呼吸下微微起伏。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那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的幽蓝褪去了,重新变回了人类深邃的墨黑,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淡金色光晕,以及劫后余生的、巨大的疲惫与迷茫。
“……结……结束了?”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林悦,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那眼神,虽然虚弱,却终于有了温度,有了属于“沈逸风”的情感。
【哥哥!赢了!】石茧欢欣鼓舞的意念传来,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满足,【宝宝……好累……睡……】随即,它的意识便沉入了恢复性的深度沉睡。
结束了?暂时……或许是吧。
林悦看着他那双恢复清明的眼睛,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的防线,泪水决堤般涌出。她想要冲过去,想要紧紧抱住他,确认他是真实的。
然而——
就在沈逸风意识回归、光茧崩碎的同一时刻!
整个星环内部空间,那原本只是低沉嗡鸣的背景能量流动声,陡然变成了尖锐、急促、充满警告意味的嘶鸣!如同被触怒的蜂群!
头顶那由暗金结构与幽蓝能量脉络构成的“天空”,瞬间由柔和的流转变成了刺目的红光闪烁!无数复杂的、代表着错误和违规的古老符文在那些结构表面疯狂刷过!
呜——!!!呜——!!!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紧迫的全空间警报,如同死亡的丧钟,以超越物理规则的方式,直接在所有存在的意识层面炸响!
【警告!警告!】
【检测到‘协调者’意识链接异常中断!】
【检测到核心协议执行受到未知意识干扰!】
【‘监管权限’完整性遭受严重破坏!】
【风险评估等级提升至:‘最高威胁’!】
【根据底层冲突协议第零条……启动……清除程序!】
清除程序?!
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不再是沈逸风的声音,而是直接源自这个“摇篮守卫”本身,如同宇宙法则的宣判,回荡在每一寸空间!
沈逸风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再次变得惨白!他猛地抬头看向红光乱闪的“天空”,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了然的绝望。
“冲突协议……第零条……”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当监管主体失控……优先清除……所有潜在污染源……包括……失控主体自身……”
他明白了。他短暂的“苏醒”,不仅没能解决问题,反而触发了“摇篮守卫”最极端、最无情的应急预案!它判定他这个“协调者”已经失控,成为了需要被“清除”的“污染源”!
而林悦和苏瑶,作为“干扰源”,更是首当其冲!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周围那些原本因逻辑混乱而徘徊的金属哨兵,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指令,瞬间“活”了过来!它们头部的幽蓝晶体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光滑的面部金属扭曲成充满攻击性的狰狞轮廓,手臂前端的能量禁锢环结构瞬间变形,转化成了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如同高频粒子刃般的武器!
它们不再缓慢逼近,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能量古树下虚弱的沈逸风,以及不远处的林悦和苏瑶,发起了致命的冲锋!
“小心!”苏瑶厉喝一声,能量手枪喷吐出炽热的光束,精准地命中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哨兵!然而,足以熔穿普通合金的能量束,打在哨兵暗金属的躯体上,只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焦痕,瞬间就被流淌的红色能量流修复!它们的防御力,远比看上去更恐怖!
更多的哨兵无视了苏瑶的攻击,目标明确——直指沈逸风和林悦!
沈逸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站起,但意识与身体的双重透支让他一个踉跄,几乎再次摔倒。他看着那些汹涌而来的死亡洪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试图再次调动体内那尚未完全驯服的力量。
“别硬撑!”林悦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冲过那层变得稀薄的能量场,扑到沈逸风身边,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左肩的烙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过度使用和外部能量剧烈变化的双重刺激!
“回星舰!快!”苏瑶一边持续射击,试图延缓哨兵的脚步,一边对着通讯器嘶吼,“元元!打开接应通道!快!”
星舰内,元元看着主屏幕上那一片代表最高威胁的红色,以及外部传感器传回的、如同潮水般涌向林悦他们的哨兵影像,他那张总是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焦急”的情绪。他那条完好的左手在控制台上疯狂操作,受损的右臂残骸微微颤抖。
“接应通道开启需要时间!能量屏障被守卫系统重点监控!强行开启会被立刻发现并干扰!”元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你们必须坚持至少……两分钟!”
两分钟?在这种围攻下,二十秒都是奢望!
第一波哨兵已经冲到了眼前!高频粒子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落!
沈逸风眼中淡金光芒一闪,一股微弱但精准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爆发,勉强偏转了斩向林悦的利刃!但他自己也因这强行发力,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苏瑶一个精准的点射,打中了另一只哨兵腿部关节的连接处,那哨兵动作一滞,但立刻就有更多的哨兵补上缺口!
绝望!真正的、毫无花巧的绝望!
林悦架着沈逸风,在苏瑶的掩护下,踉跄着朝着来时的方向后退。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退路在哪里?
就在一只哨兵的利刃即将触及苏瑶后背的刹那——
嗡!
一道凝练的、熟悉的幽蓝光束,如同天外救星,从侧面疾射而来!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只哨兵的头颅核心!
哨兵的动作瞬间僵直,眼中的红光熄灭,轰然倒地!
是元元!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暂时绕开了部分监控,利用星舰上残存的、未被完全压制的防御武器,进行了远程精准支援!
“左侧三点钟方向!有一条能量导管通道!结构复杂,可以暂时阻挡它们!”元元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同时,星舰侧舷几个隐蔽的炮口再次闪烁,数道幽蓝光束射出,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希望重现!
“走!”苏瑶精神一振,立刻调整方向,火力开路!
林悦架着沈逸风,拼尽全身力气,朝着元元指示的方向冲去!身后,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哨兵洪流!
冲进那条由巨大能量导管构成的“通道”,内部空间狭窄,错综复杂,如同金属的丛林。苏瑶凭借出色的战术素养,利用地形不断阻击,延缓着追兵的速度。林悦则咬着牙,拖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沈逸风,在冰冷的金属管道间艰难穿行。
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沈逸风靠在林悦身上,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血腥气。他的意识似乎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协议……冲突……摇篮……不能……”
他似乎在破碎的信息流中,捕捉到了什么关键。
突然,他猛地抓住林悦的手臂,用尽力气抬起头,那双墨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里面燃烧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火焰:“林悦……听我说……‘协议’……底层冲突……‘监管’与‘存续’……钥匙……在‘摇篮’本身……核心……找到……‘初始指令’……”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信息破碎,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钥匙在摇篮本身?初始指令?
林悦来不及细想,只能拼命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苏瑶带着惊喜的呼喊:“看到出口了!星舰就在前面!”
透过管道交错的缝隙,已经能看到不远处静静停放的“深蓝之剑”星舰,以及舰体侧面那个正在缓缓旋转、维持着不稳定开启状态的能量漩涡——接应通道!
生路就在眼前!
然而,身后的追兵也已经逼近!更多的哨兵从其他方向包抄过来,试图切断她们的退路!
“快!”苏瑶回身,将能量手枪功率开到最大,对着追兵最密集的方向进行压制性扫射,为林悦和沈逸风争取最后的时间!
林悦用尽最后的力气,半拖半抱着沈逸风,冲出了管道出口,朝着那近在咫尺的能量漩涡狂奔!
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扭曲光影的刹那——
轰!!!
一道粗大的、蕴含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光束,如同神罚之矛,从星环空间的最高处,那最复杂的核心结构中猛然射下!并非瞄准她们,而是……精准地轰击在了“深蓝之剑”星舰侧面,那个维持着接应通道的能量漩涡发生器上!
元元远程操控的、勉强维持的通道,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崩溃、湮灭!
接应通道……消失了!
最后的生路……被彻底斩断!
林悦抱着沈逸风,僵立在距离星舰舱壁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那消散的能量余波,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冷酷的一击……彻底浇灭。
身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散发着死亡红光的金属哨兵。
头顶,是锁定着他们、蕴含着下一次毁灭性能量的暗红光束。
前方,是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触及的星舰。
真正的……绝境。
苏瑶打空了手枪的最后一个能量弹夹,看着周围合拢的包围圈,看着头顶那蓄势待发的毁灭光束,她缓缓放下了枪,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而绝望的笑意。
沈逸风靠在林悦怀中,意识似乎彻底陷入了昏迷,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林悦紧紧抱着他冰冷沉重的身体,抬起头,望向那片红光闪烁、如同神明审判之眼的“天空”。
要……结束了吗?
就在这时,元元那带着严重杂音、却异常急促的声音,再次强行突破了干扰,传入她们几乎绝望的意识:
“……探测到……高维能量……聚集……坐标……星舰正下方……结构……非守卫体系……重复……非守卫体系……能量特征……匹配……‘摇篮’……初始……”
星舰正下方?非守卫体系?摇篮……初始?
沈逸风昏迷前破碎的话语,与元元此刻的发现,如同两道闪电,在林悦几乎冻结的脑海中猛地碰撞在一起!
钥匙……在摇篮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