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可学经史子集,胸怀天下,我们女子,却大多只能囿于女德女戒,就连学些琴棋书画,也往往被视作是锦上添花,是为了将来能给夫君‘红袖添香’。”
说到“红袖添香”四个字,周荔极轻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重新看向秦玥,眼神变得温暖而真挚:“所以,玥儿,大伯母很感激你。”
“感激我?”秦玥更加困惑了。
“是的,感激你,也感激熙儿。”周荔语气肯定。
“是你们,让我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种活法。你可以凭借医术安身立命,救死扶伤,受人尊敬。”
“熙儿可以开办学堂,传道授业,开启蒙昧。你们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并且做得这样好。”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秦玥耳边,用几乎气声的音量悄悄说:
“我其实……特别希望长公主能得登大宝。若真有那一日,这世间女子的路,想必会宽阔许多吧。”
秦玥眨了眨眼,心知议论此等皇家大事乃是大罪,但周荔话语中那份期盼,却与她内心的向往不谋而合。
她也学着周荔的样子,压低声音:
“那我明日给菩萨多磕两个头,求菩萨保佑长公主荣登大宝。”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冲破桎梏的俏皮与共鸣,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地笑了起来。
就在秦玥等人于青州寺庙中为逝者祈福时,石城这边,孙弘文和周荔的暂时离开,最高兴的莫过于陆云舟。
这几个月,因着孙弘文夫妇的“守护”,他连秦熙的面都没见上。
每次他刚踏入学堂的门,就有眼尖机灵的孩子像兔子一样窜去报信。
不一会儿,孙弘文必定会端着温和客套的笑容出现,“恰好”有空来“接待”他。
与他谈论诗词歌赋、民生经济,就是不给半点与秦熙单独相处的机会。
因此,当陆云舟确知孙弘文离开石城后,第二日便处理完紧要公务,匆匆换下官服,着一身靛蓝色儒衫,来到了学堂。
这一次,没有孙弘文的阻拦,他终于如愿见到了秦熙。
他放轻脚步,走到课室的窗边。
透过支起的窗棂,看见秦熙正站在讲台上,领着孩子们诵读诗文。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衣裙,身姿挺拔,手持书卷,声音清越悦耳。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孩子们仰着小脸,专注地跟着她念,童声稚嫩,却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陆云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这幅画面。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心中某种念头愈发坚定。
直到一堂课结束,孩子们如同欢快的小鸟般涌出课堂,秦熙整理着书案,才抬眼望见了他。
她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走出课堂,对他敛衽一礼:
“陆大人。”
陆云舟还礼:“秦姑娘。”
他目光扫过周围好奇张望的孩童,道: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熙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大人请随我去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往书房走去。
这一幕,恰好被从另一间课室出来的赵文启看见。
他心头一跳,眼见秦熙神色平静,陆云舟却目光灼灼,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见两人进了书房,关上了门,他立刻蹑手蹑脚地蹭到窗下,整个人几乎贴在墙壁上,竖起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
书房内,陆云舟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目光紧锁着秦熙:
“秦姑娘,陆某今日前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可愿嫁我?”
窗外,赵文启听到这句,心脏猛地一缩,心中瞬间破口大骂:
“无耻淫贼!仗着官身就敢如此轻薄良家女子!简直斯文败类!”
他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给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狠狠来上几拳。
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拼命想听清秦熙的回答。
然而,越是紧张,耳朵里越是嗡嗡作响。
满脑子都是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砰砰砰,震得他头晕眼花,根本听不清秦熙说了什么。
他急得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暗骂:“没用的东西!”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狂乱的心绪,他再次屏息凝神,将耳朵贴得更紧,可就在这时,“吱呀”一声,书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陆云舟走了出来,面色看不出喜怒,目光锐利地扫过窗下还没来得及完全直起身的赵文启,眼神微冷,却没有说什么,拂袖而去。
随后,秦熙也走了出来,看到僵在窗边的赵文启,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赵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文启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
他太想知道秦熙到底有没有答应陆云舟了,那句话在喉咙里翻滚,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以什么身份问呢?同僚?朋友?还是一个默默倾慕她的人?
哪一个身份,似乎都没有资格过问她的婚嫁之事。
他只能张了张嘴,然后猛地吸气,再重重地呼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
秦熙愈发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平日里还算从容的赵文启,此刻面红耳赤,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
她便也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她越是平静,赵文启就越是慌乱。
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秦熙嫁给陆云舟的画面,那场景是如此刺眼。
想着想着,视线忽然就模糊了,眼眶一热,竟有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秦熙彻底惊呆了。
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只是问了一句他为何在此,怎么赵文启就掉眼泪。
赵文启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只觉得“轰”的一声,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完了,彻底完蛋了!
在心上人面前如此失态,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他手忙脚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湿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