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估摸着赵文启此刻的心情和那惊人的食量,点了一桌子招牌菜,想了想,又特意要了几壶店里口碑不错的烈酒。
酒菜很快上齐。
赵文启看着满桌佳肴,却毫无胃口。
他直接抓起一壶酒,拔开塞子,连杯子都不用,仰头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烈酒灼烧着喉咙,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几口下去,一壶酒就见了底。
他觉得还不够,又抓起第二壶,同样一饮而尽。
刘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劝他慢点,却根本插不上话。
眼见着赵文启一口饭菜没吃,转眼间两壶烈酒就下了肚,脸上迅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
“赵大哥,空肚喝酒伤身,快先吃点东西。”
刘昌赶紧夹了一筷子菜塞到赵文启碗里。
赵文启机械地拿起筷子,塞了几口菜到嘴里,胡乱嚼着。
嚼着嚼着,或许是酒劲上涌,或许是心中委屈再也压抑不住,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下来,混合着嘴里的食物,咸涩难当。
他抬起泪眼汪汪的脸,看着刘昌,哽咽道:
“刘昌兄弟……我……我没用啊……我真的太没用了……”
刘昌看着他这副失意买醉的可怜模样,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正想开口劝慰几句。
岂料,赵文启却猛地站了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一手拍着桌子,一手高举,竟扯着嗓子,大声吟诵起诗来: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他声音洪亮,感情充沛,在这安静的小包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刘昌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赵文启这是喝醉了。
他完全没料到他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差,两壶酒就直接撂倒了。
他生怕赵文启这“诗兴大发”吵到隔壁和其他客人,赶紧上前,试图捂住他的嘴。
“赵大哥!冷静!别喊了!”
刘昌习武之人,身量又高,轻易就制住了摇摇晃晃的赵文启,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赵文启被捂住嘴,发出“呜呜”的声音,挣扎了几下。
刘昌在他耳边道:“不能再大喊大叫了,我这就去给你要碗醒酒汤来,你乖乖坐着,好不好?”
赵文启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似乎听懂了,乖巧地点了点头。
刘昌试探着松开了手。
赵文启果然没再吟诗,只是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刘昌差点背过气去。
见赵文启暂时安静下来,乖乖坐在椅子上,刘昌稍稍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出门去叫醒酒汤。
然而,他刚转过身,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心头一紧,猛地回头,只见赵文启站了起来,正扒着窗户朝外看。
紧接着,赵文启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浑身一个激灵,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双眼放光,嘴里含糊地嚷了一句什么,猛地就朝门口冲来。
刘昌猝不及防,被赵文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侧腰上。
赵文启这一撞力道不小,加上刘昌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撞得向后踉跄,“砰”地一声,后腰狠狠撞在了包间内一个硬木柜子的尖角上。
“呃啊——!”
一阵剧痛瞬间从腰部传来,刘昌眼前一黑,痛得弯下腰,冷汗立刻就冒了出来,半晌缓不过气。
等他好不容易从那阵尖锐的疼痛中缓过劲,扶着仿佛要断掉的腰直起身,包间里哪里还有赵文启的身影?
只有那扇还在晃动的门,显示着醉鬼刚刚夺门而出。
刘昌心中叫苦不迭,忍着腰间的剧痛,龇牙咧嘴地扶着墙,一步步挪到窗边,朝下望去。
只见岩桑家院子里只有坐着吹牛的岩桑和屠老三,没有赵文启的身影。
“坏了!”
刘昌心中暗叫不好,也顾不得腰疼,咬着牙,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艰难地往楼下挪。
等他好不容易挪到楼下,冲到街面上,赵文启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忍着痛,走到岩桑家院门口,一把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岩桑和屠老三正坐在小板凳上,端着茶杯,聊得热火朝天。
见刘昌扶着腰,龇牙咧嘴地闯进来,两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迎上前。
“刘昌,你这是咋个了啦?”岩桑关切地问道,和屠老三一左一右扶住他。
刘昌疼得直抽气,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他和赵文启喝酒,赵文启喝醉了,突然发酒疯,撞开他跑了,他的腰撞在柜子角上,现在找不到赵文启人了。
两人一听,这还得了?
岩桑立刻掀开刘昌后腰的衣裳查看,只见腰侧一片触目惊心的乌紫,肿起老高,伤得确实不轻。
“哎哟!这撞得可不清!”
岩桑眉头紧锁,连忙和屠老三一起,半扶半抱地把刘昌弄进屋里,按倒在阿土以前睡的床铺上。
“你躺着别动,阿妹,快去仁心堂叫玥丫头来。”他朝屋里喊道。
阿土娘闻声出来,看到刘昌的伤,也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往外跑。
岩桑则对屠老三道:“老三,走,我们赶紧出去找找赵夫子,这醉醺醺的别出什么事。”
两人刚把刘昌安顿好,正准备出门,院门口就踉踉跄跄地闯进来一个身影,不是赵文启又是谁?
只见他头发微乱,月白的新衣上也沾了些尘土,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木盒子。
他一进院子,目光就锁定了屠老三,如同看到了救星,“哇”的一声,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涕泪横流。
他踉跄着飞奔到屠老三脚下,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屠老三的大腿,如同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声嘶力竭:
“爹啊——!你要女婿不要啊?!只要你开金口,我立马就给您当女婿啊——!”
屠老三和岩桑看到人,本来松了口气,咧开嘴正要嘲笑这醉鬼一番。
结果听到他这石破天惊的哭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目瞪口呆和难以置信。
赵文启喊够了,又把怀里的木盒子“哐当”一声放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打开。
将里面的金银、地契、房契、银票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堆在屠老三脚边。
然后他又重新死死抱住屠老三的腿,一边用力摇晃,一边继续哭嚎: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这……这些……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我……我全部的家当!都给您!都给您了!求您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