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那张狰狞的脸，凝固在绝对的死寂之中。毒掌距离柳如絮染血的肩头不足半寸，却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深渊。对面，白三射出的三道幽蓝寒芒，悬停在林惊澜眉心、咽喉、心口前三寸之地，旋转的死亡劲气彻底消散，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质感冻结在虚空。 时间停滞！空间坍缩！ 林惊澜左掌掌心向内塌陷，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稳稳虚按身前。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凝聚如寒星。归藏印！《两仪参同契》的无上法门，纳万般攻击于刹那寂灭，归于本源混沌。这片三尺方圆的绝对死寂领域，是他意志与功法的边界。 此刻，他与柳如絮身处一个幽深的天然洞穴深处。洞壁潮湿，钟乳石嶙峋如獠牙，仅有几缕微光从曲折洞口透入，在绝对的静止中投下诡异的凝固光影。两人脚下是冰冷的岩石，身后是黑黝黝不知深浅的洞腹。血腥气混合着洞穴特有的土腥味，弥漫在停滞的空气里。 机会！这凝固的瞬间，是扭转绝境的唯一契机！ “喝！” 林惊澜舌绽春雷！归藏印的寂灭核心与他自身的元神激烈碰撞，几乎撕裂他的识海，但也将这迟滞感瞬间转化为雷霆爆发的怒吼！他脚下发力，坚硬的洞底岩石“咔嚓”一声碎裂！全身真气再无保留，沿着督脉直冲拳锋！僧袍袖口寸寸炸裂，露出古铜色、青筋虬结如龙的手臂。 这一拳，目标——近在咫尺的阴九！ 纯粹！暴力！宛如开山巨锤！沉闷的破空啸音撕裂凝固，拳锋前的空气被压缩出白色湍流，裹挟着林惊澜几乎透支的意志与力量，轰向阴九门户大开的后心！ “砰——咔喇喇！” 沉闷如擂破巨鼓的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脆响，在死寂的边缘炸开！ 阴九凝固的身躯猛地向前弓起，后背脊椎处一个清晰的拳印深陷！他那张扭曲的脸瞬间被剧痛和绝望撕裂。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魁梧的身体如同破败的草袋，狠狠撞向旁边一根尖锐的钟乳石柱！ 噗嗤！
石柱穿透胸膛！阴九挂在石笋上，污血顺着灰白的石面蜿蜒流下，再无生息。 就在拳劲爆发、击中阴九的同一刹那，柳如絮动了！ 她距离归藏印的核心最近，无形的粘稠感包裹着她，动作沉重如陷泥沼，肩头的剧痛阵阵袭来。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亮得惊人！她仿佛忘却了所有痛楚，纤细的身体在极为有限的空间内拧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手中那柄细长的柳叶剑，骤然发出一声濒死般的清越龙吟！ 嗡——！ 剑光乍起！ 凝聚所有残存内力、愤怒与求生意志的逆鳞一剑！细如柳叶，却带着洞穿一切的锋锐！ 她弃守为攻！剑锋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青芒，顺着白三那只甩出透骨钉、同样陷入迟缓的右手臂内侧，由下至上，逆切而去！ 噗嗤！ 轻微的切割声令人头皮炸裂。 剑光一闪即逝。 白三那只戴着铁镯的手，连同手腕，齐根而断！断腕处光滑如镜，动脉血如喷泉般激射，瞬间染红洞壁和脚下的岩石！ “呃啊——！！！”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终于冲破了归藏印残余的封锁，从白三因剧痛扭曲的脸上爆发出来！ 归藏印的领域，无声消散。光线重新流淌，血腥味刺鼻。洞顶一滴凝结已久的水珠，“啪嗒”落在岩地上，声音清晰得可怕。 林惊澜缓缓放下虚按的左掌，身体微晃，脸色霎白，嘴角溢出一缕鲜红。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归藏印反噬带来的眩晕，一步抢到摇摇欲坠的柳如絮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柳如絮依靠着他，脸色惨白如纸，肩头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林惊澜扶住她的手臂。 “我的手…我的手啊！贱人！我要你们碎尸万段！”白三的惨叫扭曲成怨毒的诅咒。他披头散发，双目血红如野兽，用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满细小孔洞的黑色圆筒，筒口对准了紧紧相靠的两人！ “毒烟！”林惊澜瞳孔骤缩，厉声示警，强行提起一口真气，欲挡在柳如絮身前，气息却猛地一窒！ 太近了！在这狭窄的洞窟内，毒烟一旦爆发，避无可避！ “嗤嗤嗤嗤——！” 诡异低啸破空！ 黑色圆筒爆开，一股浓稠如墨汁、腥臭刺鼻的黑烟狂涌而出！如有生命的鬼魅，瞬间弥漫开来，急速吞噬着洞窟内的空间和光线！浓烟触及洞壁潮湿的苔藓，立刻发出“滋滋”声响，苔藓迅速枯萎焦黑！ “闭气！蚀骨毒瘴！”柳如絮嘶声喊道，刚吸入一丝腥气，立刻剧烈眩晕，肺部如火烧般刺痛！ 就在这时！三道夺命厉啸撕裂毒烟！ “嗖！嗖！嗖！” 三支劲弩，如同三条漆黑毒蛇，从弥漫的黑色毒瘴后方，刁钻射出！一支直取林惊澜咽喉！一支射向其怀中柳如絮的心口！最后一支，阴险无比地射向林惊澜立足的脚下岩石——逼他移位，无法兼顾！ 毒烟遮蔽视线，弩箭索命！洞窟狭窄，闪避空间几近于无！ 死亡的气息瞬间冻结血液！ 林惊澜心神剧震！他抱着柳如絮，身法受限，脚下若动，柳如絮必成靶心！生死一线！ 千钧一发！ 他眼中厉色一闪，抱着柳如絮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倒！同时空出的左手快如闪电，宽大的袖袍灌注残余真气，如流云般迎着射向他咽喉的劲弩猛然拂出！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洞中炸响！火星迸溅！ 第一支弩箭被袖袍蕴含的柔韧劲力扫中箭头，轨迹瞬间偏斜，“哆”的一声狠狠钉入洞壁，深入石中！ 同时，他借着后仰之势，左脚脚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射向他脚下的第三支弩箭箭杆之上！身体借力，如鹞子般贴着地面向后滑出！ “噗噗！” 射向柳如絮心口的那支弩箭，几乎是擦着两人倒滑的身影掠过！锋利的箭簇撕裂了林惊澜肋下的僧衣，带起一溜血珠，狠狠扎入两人身后的岩壁！ 电光石火！绝境逢生！ “呃！”毒瘴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和惊怒交加的闷响，显然林惊澜这险之又险的规避和反击，出乎了偷袭者的预料。 “走！”林惊澜刚一稳住身形，立刻低喝。他嘴角的血迹更浓，强行催动真气压制内腑伤势，一把抄起几乎脱力的柳如絮，毫不犹豫地朝着洞穴更深处、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急退！ “哪里走！留下命来！”白三怨毒的嘶吼和踉跄的脚步声穿过毒瘴，疯狂追来。 洞窟深处，黑暗如墨汁般粘稠。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和踉跄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冰冷的岩壁不时擦过身体，嶙峋的岩石绊脚。柳如絮几乎完全倚靠在林惊澜身上，肩头的剧痛和毒瘴带来的眩晕让她意识模糊。林惊澜步履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伤，归藏印的反噬和强行催动真气的代价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经脉与心神之上。黑暗压迫着感官，身后追击的杀意如附骨之蛆。 “右侧…有岔道…向下…”林惊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粗重的喘息。他对洞窟的感知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凭借着微弱的气流变化和脚底岩石的坡度，捕捉到一线生机。他搂着柳如絮，猛地转向右侧一个不起眼的狭窄缝隙。 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下方是陡峭的斜坡，通往更深的地底。阴冷的寒气从下方涌上。 林惊澜毫不犹豫，先将柳如絮小心送入缝隙：“下去！贴着壁！” 柳如絮咬牙，借着林惊澜的推力，忍着伤痛，紧贴湿滑冰冷的岩壁向下滑去。 林惊澜紧随其后，侧身挤入缝隙，刚滑下数尺—— “嗤！” 一道剑光，毫无征兆地从头顶裂缝入口处的黑暗中刺出！ 阴柔歹毒！无声无息！如同从阴影中探出的毒蛇獠牙！目标并非林惊澜，而是下方刚刚稳住身形、背对着入口的柳如絮的后心！ 毒蛇已然潜伏在洞口上方！只等猎物入瓮！这刁钻一剑，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林惊澜滑入缝隙、旧力刚尽新力未生、视线被自己和岩石遮挡的瞬间！ 废柳如絮，便是拖住林惊澜的死局！ 剑尖寒芒距离柳如絮的后心已不足三尺！ 林惊澜头皮轰然炸开！缝隙狭窄，转身格挡已然不及！柳如絮昏沉未觉！ 生死一刹！ 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搂抱着柳如絮的右臂猛地灌注一股柔韧真气稳住她身形，空出的左手（那只刚刚施展归藏印、此刻经络如被烈火灼烧的手）闪电般抬起，五指箕张，对着头顶裂缝入口外的虚空，狠狠一抓、一撕！ 动作狂暴决绝！再无半分归藏印的寂灭意境，只剩下纯粹的毁灭力量宣泄！ “给我滚出来！” 轰隆！！！ 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巨力，如同无形的凶兽利爪，狠狠撕裂了裂缝入口上方那片浓郁的黑暗！岩石碎裂的巨响震耳欲聋！碎石泥土如同被引爆般轰然炸开！ “呃啊——！” 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一道黑影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口中鲜血狂喷，从炸开的洞口碎石中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洞窟主道的岩壁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软软滑落在地，再无声息。一柄淬毒的短剑叮当掉落。 林惊澜看也不看结果，带着柳如絮，加速向下滑去。掌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嘴角鲜血不断溢出，内伤在这一次不顾后果的爆发下彻底引动。 滑下数丈，豁然开朗！ 下方竟是一个略大的天然石穴，中央有一洼幽暗的地下积水。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处岩缝透入，勉强照亮四周。空气潮湿冰冷。 “暂…暂时安全…”林惊澜落地，一个踉跄，抱着柳如絮靠坐在冰冷的岩壁旁，喘息剧烈如风箱。他迅速封住自己几处要穴，强行压制翻腾的气血，但脸色已如金纸。怀中，柳如絮呼吸微弱，肩头被鲜血彻底浸透，蚀骨毒瘴的毒性在她体内缓慢发作。 洞窟上方，碎石落下的声音渐渐平息。白三怨毒的咒骂和凌乱的脚步声在裂缝入口处徘徊、咆哮，却似乎对陡峭狭窄的缝隙有所忌惮，没有立刻追下。 “玄…玄衣卫……令牌……”柳如絮在林惊澜怀中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不可闻，眼神却带着一丝急切和恐惧。 林惊澜猛地抬头，锐利如鹰的目光穿透石穴的昏暗，死死锁定裂缝入口处上方那片幽暗的断层阴影。 就在那阴影的边缘，不知何时，静静矗立着几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姿如标枪挺直，玄青劲装，暗金纹路的披风无声垂落。冷峻的面容在微弱光线下半明半暗，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穿越数十丈的黑暗与嶙峋岩石，如同盯上猎物的冰锥，牢牢锁定石穴底部相互依偎、伤痕累累的两人。 他身后，几名同样玄衣的骑士沉默如山，腰佩狭长制式腰刀。肃杀的铁血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灌满了整个幽闭的石穴空间。 为首玄衣人，缓缓抬起了右手。 动作沉稳而极具压迫感。 食指与中指之间，赫然夹着一枚小巧的令牌！ 令牌在石穴顶部落下的那一缕微光中，流转着冷硬无情的金属光泽。边缘铭刻的细微云雷纹饰若隐若现，中心那个古篆小字——“卫”——如同深渊的凝视，清晰无比地映入林惊澜的眼底！ 令牌的尖端，如同凝固的死亡宣告，正正指向石穴下方的——林惊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