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咕噜声像是无数粘稠气泡在腐烂的腔室里破裂，混合着沉重的拖拽摩擦声，在灼热狭窄的通道内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陈深立刻打出手势，三人迅速后撤几步，紧贴着湿滑粗糙的岩壁，屏住呼吸。林启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臂上的“小蓝”传递来高度紧张的信号，蓝色的微光都收敛到了极致。零则无声地调整着脉冲步枪的能量档位，尽管能源所剩无几，但那微弱充能声在死寂中依旧清晰可辨。
拐角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与骨骼相互刮擦的噪音。一股浓烈的、混合了硫磺、腐臭和某种刺鼻化学试剂的味道率先涌了过来，比通道本身的气息更加令人作呕。
“……不是……d区的……那种……”“小蓝”传递来辨析的信息，“……更像是……基地……原生生物……被严重……污染……和……扭曲后的……产物……”
原生生物？林启想起之前看到的基地蓝图，c区以下确实存在一些用于处理高危生物废料和进行边缘生物实验的区域。难道是在当年的隔离中，有些东西没有被完全清除，反而在污染环境中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异？
陈深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仅有纽扣大小的微型侦察球，这种机械造物受精神干扰的影响较小。他将其轻轻滚向拐角。
侦察球传回的画面在陈深手腕的便携屏幕上显现出来，虽然有些晃动和噪点，但足够看清那边的景象——
那是一个极其臃肿、几乎堵塞了整个通道的庞大身影。它看起来像是由无数种不同生物的组织强行拼接、融合而成的人形肉块。扭曲的、覆盖着暗沉角质层的肢体如同发育不全的节肢动物附肢，从躯干各处不自然地伸出，有些末端还残留着类似工具或武器的金属残片，此刻正无意识地抓挠着岩壁，留下深深的刻痕。它的“头部”是一个不断蠕动、开裂的肉瘤，上面布满了数十只大小不一、闪烁着浑浊恶意红光的复眼，没有口鼻，但那令人不适的咕噜声正是从它躯干中央一道不断开合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囊状器官中发出的。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庞大的身躯上，覆盖着一层与能源核心污染脉络质感相似的、不断蠕动着的黑色粘稠物质，这些物质如同活物般在它体表流淌，偶尔会凸起形成一张张扭曲的、无声嘶吼的模糊人脸，又很快平复下去。
它似乎是在……巡逻？或者说，无意识地徘徊在这条通往更深处的必经之路上。它的一条粗壮的、如同融合了工程机械臂和爬行动物后肢的“腿”上，拖拽着一具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被啃噬大半的金属构架，摩擦声正是来源于此。
“污染合成兽……”零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厌恶，通过外骨骼的通讯器低声道，“……基地自动防御系统……和清理单位……被污染后……相互吞噬……融合……形成的……怪物……力量和防御……极强……弱点是……头部……的……核心神经簇……但……有……高浓度污染……保护……”
陈深快速评估着形势。通道狭窄，正面冲突极其不利。这怪物的体型和力量足以轻易撕碎他们。强攻不可取。
“能绕过去吗？”陈深看向零和林启。
零摇了摇头，调出终端上由“小蓝”提供的简化地图：“……这是……唯一……已知的……下行通道……其他路径……在五十年前……就被……永久封闭……”
林启尝试延伸感知，但前方那怪物散发出的混乱、暴戾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墙壁，带着强烈的污染性，让他刚探出的精神触须如同被灼烧般剧痛，立刻缩了回来。“不行，它的精神场太强，而且充满攻击性，无法干扰或绕过。”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在其发现他们之前，悄无声息地过去，或者……创造机会过去。
陈深的目光落在通道顶部。这里并非完全规则的圆形，在一些地方，岩壁和金属支架之间形成了些许可供攀爬的缝隙和凸起。而那只污染合成兽虽然庞大，但其主要感官似乎集中在下半部分和头部，对顶部的注意力可能有限。
“从上面过去。”陈深做出了决定，“零，你的外骨骼还能支撑攀爬吗？”
零检查了一下关节输出：“……短距离……可以……但……动作……必须……轻……”
“林启，你跟紧我。零，你断后，注意它的动向。”陈深收起金属弩，这种环境下远程武器效果有限，他反手拔出了一直绑在腿侧的、带着锯齿刃的军用格斗刀。
三人如同壁虎般，开始沿着湿滑而粗糙的通道顶部缓慢移动。陈深动作最为敏捷，几乎无声无息。林启依靠着增强后的身体协调性和“小蓝”偶尔释放的细微生物粘附力，勉强跟上。零的外骨骼在寂静模式下运行，只有极其轻微的伺服电机声，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他们一点点地挪向拐角，下方那令人作呕的咕噜声和刮擦声越来越清晰，浓烈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林启甚至能感觉到那怪物散发出的、带着腐蚀性的精神辐射如同针一样刺着他的皮肤。
就在他们即将越过拐角，能看到下方那臃肿身影的瞬间，异变陡生！
“咔嚓！”
零为了避开一处尖锐的岩石，外骨骼的右脚踝关节处发出一声极其细微、但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疲劳断裂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对于下方那感官未知的怪物来说，已然足够！
所有的咕噜声和刮擦声戛然而止！
下方那数十只浑浊的复眼，瞬间齐刷刷地向上抬起，锁定了紧贴在通道顶部的三人！那躯干中央的囊状器官猛地张开，发出了一声不再是咕噜、而是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咆哮！
“嘶嘎——！！！”
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数条扭曲的附肢带着破风声，如同巨大的鞭子般狠狠抽向顶部！
“散开！”陈深暴喝一声，双脚在岩壁上一蹬，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侧前方扑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条横扫而来的、末端带着金属勾爪的附肢。勾爪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在金属支架上留下深刻的火星和刺耳噪音。
林启几乎是凭借本能，在“小蓝”瞬间释放的生物粘液帮助下，向另一侧翻滚，一条布满吸盘和利齿的触手状肢体擦着他的头皮砸在刚才的位置，岩石崩裂！
零则因为右脚踝的故障，动作慢了半拍，只能勉强用脉冲步枪格挡。
“砰！”
一股巨力传来，零整个人被抽飞出去，重重撞在侧面的岩壁上，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头盔面罩上的裂纹瞬间蔓延。他手中的脉冲步枪也脱手飞出，掉落在下方的黑暗中。
“零！”林启惊呼。
污染合成兽显然将看起来最具威胁（穿着外骨骼）的零当成了首要目标，它臃肿的身躯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扭转，更多的附肢和那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如同噩梦般向暂时失去平衡的零笼罩过去！
陈深眼神一冷，在岩壁间几次借力，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怪物的侧后方，手中的格斗刀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刺向怪物头部肉瘤下方、一处被黑色污染物覆盖相对较薄的区域——那里似乎是零所说的核心神经簇所在！
“噗嗤！”
刀刃成功刺入！但手感不对，仿佛扎进了充满韧性的橡胶，而且深度远远不够！
怪物发出一声更加狂怒的咆哮，被攻击的部位猛地收缩，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陈深连人带刀震开！同时，几条附肢放弃攻击零，转而卷向空中的陈深！
“小心！”林启看得目眦欲裂。他知道常规攻击效果有限，必须另辟蹊径！这怪物由污染驱动，其核心必然是那些黑色物质！
他不再犹豫，强行调动起刚刚恢复不多的精神力，不再试图穿透那混乱的精神场，而是将其高度压缩、凝聚，模仿着之前对抗d区污染门时的方式，但这一次，他加入了从“共鸣之间”感受到的、属于“守护者”网络的纯净生物能量特性——这是“小蓝”在同步过程中与他共享的本源力量！
他将这团混合了自身意志、“小蓝”生物能量、以及对污染极致排斥的“精神炸弹”，如同投掷标枪般，猛地射向怪物头部那被陈深刺伤的伤口！
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纯粹的能量与意志的对撞！
“嗡——！”
无形的冲击在怪物头部炸开！
那覆盖在伤口上的黑色污染物如同被投入热油的冰块，发出了凄厉的、只有精神层面能感知到的尖啸，剧烈地沸腾、收缩、脱落！露出了下面微微搏动着的、由无数扭曲神经束组成的惨白色核心！
怪物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僵直，所有的附肢动作都停滞了一瞬，那数十只复眼中的红光也出现了紊乱！
“就是现在！”林启嘶声喊道。
几乎在他喊出声的同时，陈深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避开了卷来的附肢，双脚在一条抽来的触手上一点，借力再次扑向怪物头部！这一次，他手中的格斗刀精准无比地、深深地刺入了那暴露出来的、惨白色的神经簇核心！
“噗——！”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液体喷溅而出！
污染合成兽发出了最终极的、充满了痛苦和不甘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所有的附肢疯狂地挥舞，将周围的岩壁砸得碎石飞溅。但它核心被毁，那层黑色的污染物失去了依附的主体，开始如同失去生命的沥青般从它身体上剥落、消散。
几秒钟后，这头庞大的怪物终于停止了动作，如同一座恶臭的肉山，瘫倒在通道中，堵塞了大部分去路。
通道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零外骨骼关节发出的故障报警声。
林启脱力地滑坐到地上，感觉刚刚凝聚起来的精神力再次被抽空，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和“小蓝”剩余的大部分能量。
陈深落在怪物尸体旁边，拔出沾满污秽的格斗刀，警惕地确认怪物彻底死亡后，才快步走到零的身边。
零的状况不太好，外骨骼多处受损，右脚踝完全断裂，刚才的撞击可能还造成了内伤。他靠着岩壁，艰难地取下头盔，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还……死不了……”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看向林启，“……刚才……那一下……很……关键……”
林启勉强笑了笑，没力气说话。
陈深检查了一下零的伤势，给他注射了一支紧急医疗针剂。“能走吗？”
零尝试动了动，摇头：“……行走……困难……但……可以……爬……”
他们必须继续前进，不能停留。
陈深看了一眼被怪物尸体堵塞的通道，挥刀砍断了几条碍事的附肢，清理出一个勉强可以爬行通过的缝隙。
“我开路，林启，你照顾零，跟紧。”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零失去了主要武器，行动能力大幅下降。而他们，才刚刚踏入c-5层的边缘。
倒计时：103:05:41。
第四日，在经历了“共鸣之间”的信息冲击、零带来的终极警告、以及刚刚结束的与污染合成兽的生死搏杀后，伤痕累累的三人小组，终于真正进入了基地最深层、最未知的领域——c-5层。
前方的黑暗中，等待着他们的，是希望的“初始培育池”，还是更加深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