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霜行礼谢过汗王,大踏步走上礼台,捋了捋额前刘海,声不颤,气不虚,朗声道:
“各位皇亲贵胄,各位达官大人,小女子贺兰霜,专做情报买卖,不论军事机密,还是商业资讯,只要您出得起价格,我们就拿得到情报!有需要的,可差下人到各自城中集市,给无家可归者、饥寒落魄者施舍饭食,满十人即可。行此善事之后,我们的人自会与您联系。”
贺兰霜说完,跳下礼台,向会场北角的栓马桩奔去,脚步似雨燕般轻盈,甩手将汗王新赐的“车师勇士”匕首飞出,切断一匹骏马的缰绳,匕首扎到桩上之时,人亦赶到!
贺兰霜拔出匕首,翻身上马,又举起匕首回头高呼:“小女子车师勇士的名号,就是专业的保证,各位后会有期!”
说罢扬鞭策马,奔离卓达会场,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大喊:“马!那是我的马!”众人大笑起来。
贺兰霜的讲话也让汗王错愕不已,他本以为贺兰霜要说些“女子当自强”之类的励志言语。不过这日汗王显然心情大好,未做追究,只对那失了马匹的人说:“且让她去,马匹本汗还你。”
卓达大会一举重开,盛况空前,又完美落幕,成为美谈。当夜,阿依慕在交河城内摆宴,让汗王答谢诸国来宾。
宴上轻歌曼舞,觥筹交错。阿依慕绝代风华,虽只是素衣淡妆,陪座在旁,仍成为宴会焦点。诸国贵宾对她的赞美,阿依慕悉数推功至汗王和乞远谋身上,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尽显翰墨之教。
玉门关功曹高义敬过汗王,也上前敬酒阿依慕道:“过去只知阿掌事容貌无双,今日有幸参加卓达盛会,方知阿掌事治内克勤,理事才能也是天下无双啊!”
阿依慕躬身一礼道:“高大人过奖,全赖汗王魄力,乞掌政筹谋,才能办得此盛会。在下帮衬而已,不足挂齿。”
“阿掌事过谦了!”高义说道,转而又敬车合烈:“车掌军,爱徒年方十五,便勇夺‘车师勇士’名号!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旁边一位乌孙国的大汉,高阶武官打扮,大大咧咧地高声附和:“不止如此,还打破了沙罗王爷‘最年轻车师勇士获得者’的记录,可喜可贺!车掌军,本帅从不服谁,唯一敬佩的,只你车合烈一人,来,你我共饮此杯!”
阿依慕低眉扫视,只见车合烈一脸尴尬,毕竟阿墨连折两阵,若非贝支残疾,结果难料;又见沙罗多双目圆睁,满腔怒火,便对那乌孙大汉笑道:“话虽如此,沙罗王爷仍旧是最年轻的卓达比武冠军,这个记录,怕是难有来者。所谓虎父无犬子,乌孙元帅,阿依慕与你同敬汗王!”
汗王开怀饮罢,阿依慕又举杯说:“说到高徒,今日沙罗王爷的爱徒阿柴勇夺桂冠!一师一徒,两代武魁,这才真叫名师出高徒!”说完又引过乌孙大汉,一同敬了沙罗多。
众来宾起身一同举杯道:“车师汗国人才济济,可喜可贺!”
汗王神采飞扬,满面红光,起身道谢:“多谢诸位!但诸位恐怕有所不知,这三位诸君口中所说的‘车师人才’,其实另有机巧!”
汗王一一介绍道:“武魁阿柴,本是焉耆人士;亚元贺兰姑娘,巾帼英雄,祖上乃是匈奴一支;另一名勇士阿墨,也有一半大汉血统。”
此话一出,席上来宾议论纷纷。
“此三位少年英雄,虽有‘车师勇士’头衔,却非单纯车师族裔!这也是本汗最高兴、最欣慰的事情!”
汗王说完,端起酒杯,郑重道:“我们西域诸国林立,古来多有征战。其实放下龃龉,我们大可心平气和地相聚一处,或坐而论道,或比武切磋,就如今番盛会一般!”
言至此处,汗王心中似有万千憧憬:“本汗希望下次大会,诸位可精选本国勇士一同参与!若有朝一日,卓达大会变为西域之盛会,诞生的‘车师勇士’改称‘西域勇士’,本汗余愿足矣!”
说罢,汗王仰头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汗王率众臣一同前往车合烈王兄的陵前拜祭后,血卫巴洛迦和巴勒各领一队焱狼骁骑前后拥着汗王车帐,启程回都。阿依慕也骑马出城,十里相送,与车合烈慢慢跟在队伍后面,并骑而行。
“姐夫可还记得,当年姐夫用大汉宰相陈平的例子,来给自己赴任车师后国掌军找借口?”阿依慕低声问。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从车师后国返回交河,找妹妹商议匈奴密信之事。尔后你我经历了交河卫战,回去前夜,妹妹劝我留下,我便用陈平的例子说与妹妹。”
“你我之事,姐夫倒也记得清清楚楚。”阿依慕浅笑道。
“那是自然。”
“姐夫,”阿依慕收起笑意道:“如今墨儿、贝支已然成人,不可能像过去般只是习武念书、游乐玩耍,汗王必会慢慢地安排他俩理政。若有机会,姐夫务必进言汗王,让他俩离开都城,赴他处历练。哪怕随便安排个地方掌事也好。”
“这是为何?”车合烈问道:“墨儿生性顽皮,在我身边还能受些管束,我也放心一些。再者,妹妹有所不知,小夕……小夕她,倾慕墨儿。”
阿依慕笑道:“女孩儿的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么?但是现在时候不对。我本希望汗王借着卓达大会宣布册立沙罗王爷为汗储,谁知毫无动静。”
“看来汗王还在犹豫之中。”车合烈低声说:“也不奇怪。换做是我,我也犹豫。”
阿依慕忧虑道:“汗王越是犹豫,沙罗多越是没底,只怕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汉相陈平当时的境遇,叫做‘入而活,出则死’。你我现在情况相反,叫‘入则死,出则活’。”
车合烈应道:“好,姐夫记下了。”
阿依慕看车合烈心事重重,叹了口气说:“哎,其实姐夫若带着小夕、阿墨一块儿回到交河城来,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何来这许多顾虑?”
车合烈看着阿依慕,认真地说道:“汗王于我有恩,待我至诚,我须以诚报之。有朝一日汗王殡天,我必返回交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