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丧期已过,阿墨、贝支却仍未完全从内疚与悲痛中缓过劲来。
两人都觉得事有蹊跷。
“墨哥,你说匈奴何以这么大动干戈,要置咱俩于死地?”
“除了铁勒那家伙,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就因为他堵着交河城的时候,咱们往他营里扔过他几个大石头?”
“照说不会。匈奴与车师不和是两国的事;这次半路派了那么多杀手,更像是私仇,不共戴天的那种仇。”
“不共戴天?谁啊?”贝支傻眼,他实在是没法想象,会有谁与他结怨如斯。
“去往焉耆之前,我碰到过柴哥。那天他很奇怪,闷闷不乐的样子。”阿墨说道:“后来,他托咱俩参加完登基仪式后,绕道焉耆南部给他亲眷送点东西,我答应了。可最后他却自己送了。”
“是一南一北,相距太远,柴哥不好意思让我们绕了吧?”
“这是有可能的。但柴哥送完东西跑北边去了,还追上咱俩,正好救了咱俩,这就有点奇怪了。”
“这么说,柴哥一定知道些什么。”贝支道:“我们找柴哥问问去!”
两人直到骁骑大营,可是一连两天,通报的卫兵都回复说,柴将军不在。晚上去到阿柴家中寻找,也是无人。
“算了。”阿墨说:“柴哥定是不愿意见咱俩。”
“也许刚做了焱狼血卫,柴哥更忙了吧。也许这几日都是他值守在大哥身边?”贝支自言自语。
“不重要了。其实他要真知道些什么,那日碰到他时,他就该跟我说了。他不说,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不想说,或者不能说。”
然而百名杀手源源不断奔杀过来的场景,如乌云般压在两人的心头,挥之不去。贝支向阿墨提议道:“不然找贺兰姑娘问问?你不是说,贺兰姑娘会使瞒天营的手段吗?会不会是她留下的记号,告诉你前面有埋伏的?”
阿墨虽觉贺兰霜素来讨厌自己,不会如此好心,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当日贝支按贺兰霜在卓达大会上所说的,去了集市,给十名乞者施食,回来连等两日,却毫无动静。
“我再去试试。”阿墨道,便拽上贝支,也去集上施食。
回来路上,还未出集市,一名小乞儿拦住两人,巴巴地求两人给买口吃的。
阿墨掏出钱来,递给小乞儿,那孩子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娘说过,穷也要有骨气,我不要钱,只要吃的。”
贝支便蹲下笑着说:“走,想吃啥,哥哥带你去。”
乞儿拽着贝支,一路小跑到一个卖烧饼的摊儿上说:“我要吃烧饼,我一个,还想给我娘带一个!”
贝支给乞儿买了一兜子,乞儿鞠躬谢过,高高兴兴地跑了。卖烧饼的大娘说:“两位公子,我家烧饼,冠绝西域,要不要尝尝?”
贝支摆手道:“大娘,府上自备有饭食,我就不买了。”
大娘说:“公子,用午膳时就着吃一个,绝不后悔,过了这点儿,我可就收摊了,想吃也没了。”
贝支还要婉拒,阿墨听出弦外音,便道:“他不吃我吃,来两个!”
大娘笑道:“这位公子识货!”当下装了两个,钱货交讫,叮嘱道:“记得火上烤一烤,中午就吃,趁新鲜!”
阿墨拽着贝支,躲到一个偏僻小巷,看看左右无人,便递给贝支一个,道:“快吃。”
“为啥?”贝支不解。
“那大娘肯定有情况。她让咱们中午烤着吃,那不如现在就吃,趁热,省得烤了。”
贝支仍是不解,但也没多问,配合着一口下去,饼没了大半个。
“你慢着点儿!”阿墨急了。
贝支嘟哝道:“不是你叫我快吃的吗?我……哎?有……有东西!”
贝支从嘴里挖出一张布条儿来。
“咦……真恶心!”阿墨边抢过来,边抱怨。两人低头一看,布条上还热乎乎冒着白汽儿,上写着几个字:“今日申时扎格朗湖西”。
阿墨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确定只这几个字。没一会儿,布料凉透了,字也没了。
“还得是墨哥你出马。”贝支说:“你看,之前我施食,完全没有回应,贺兰姑娘根本不理我。”
“我有这么帅么?”阿墨作鬼脸道:“明明贺兰姑娘很讨厌我呀!”
“墨哥,我觉得你跟贺兰姑娘挺配的。你看,你俩身法又好,又暗地里惺惺相惜,又……”贝支起劲儿怂恿着,一脸真诚。
“好了,记住条儿上写的啥了没?”
“申时,扎格朗湖西,记住了。”
“好,下午我来找你,咱俩一块儿走。”
…………
扎格朗湖就在务涂谷城西边大约十里处的一片小绿洲上。夏日午后,阳光照耀下的水面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微风吹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清澈的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远处的沙丘,如诗如画。
湖西边有棵大树,大树脚下错错落落地散着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一名老者头戴宽沿草帽,正悠闲地垂钓。
阿墨和贝支在大树周围晃荡了一会儿,毒辣的太阳将他俩晒得七荤八素的。
“受不了了!到树下待会儿。”阿墨拽着贝支,来到大树下。老者回头看了看,阿墨和他对视一眼,尴尬地冲老者笑笑,挑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贝支则恭恭敬敬地说:“老丈,打搅了。”方才坐下。
时间慢慢地流淌着。阿墨渐渐地哈欠越打越密,一个接着一个。
“你说,申时到了吗?”阿墨问贝支。
“早到了吧。”
“那……那人怎么还没来?”
“再等等吧。反正酉时还远着呢。”
“该不会是看到这有个老头……她不过来了吧!”阿墨嘟哝着,靠到贝支背上又打起哈欠来。
这时,老头转过脸来问道:“你们是不是中午吃了大娘烤包子,来这儿消食的?”
“大娘?烤包子?”阿墨倏地直起腰,警惕地问道:“老丈,我们吃的可不是烤包子。”
“那你们吃的什么?”
“老丈,你是何人?打听这个作甚?”阿墨满脸狐疑。
那老者呵呵笑起来,道:“不就是吃了俩烧饼吗,有什么好瞒的?”
阿墨拉着贝支“噌”地站起来,冷声道:“你钓你的鱼,我走我的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告辞!”
阿墨拉着贝支正要走,只听老者在身后慢吞吞地说道:“不必再去集市施食了,贺兰姑娘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