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合烈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穿过窗棱,照在脸上,车合烈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被掏空了一般,又乏又冷。
用手臂支起身子,四下扫视,车合烈发现自己的衣物散乱在地上……
“这……”车合烈惊坐而起,掀开薄毯一看,自己果然不着寸缕。
车合烈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开来,睡意全消,酒意全无。昨夜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脑中游走,如此清晰,绝不是梦。
车合烈爬起,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儿,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走出厢房,又蹑手蹑脚地朝客房走去。
客房中,阿依慕一早梳洗已毕,正呆坐在书案前,愣愣地出神,眼中空荡荡的,没有焦点。
车合烈鼓足勇气,走进去,来到阿依慕身边,单膝跪下,低头忏悔道:“妹妹,昨夜,姐夫昨夜喝多了,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对不起。请妹妹……”
车合烈本想说“请妹妹原谅”,却又觉得“原谅”二字如此苍白,说不出口。
阿依慕回过神来,侧过身,对车合烈说:“阿依慕之前虽未经人事,但也不是懵懂少女。昨夜里,车掌军醉了,我没有醉。车掌军不必道歉。”
车合烈一愣,问道:“妹妹唤我什么?车,车掌军?”
阿依慕凄然一笑,轻声道:“经过昨夜之事,再唤掌军作‘姐夫’就不太合适了。”
“妹妹……”车合烈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应,抬头看时,只见阿依慕一脸倦容,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中,写满了无尽的哀伤。
“妹妹可是一夜未眠?”车合烈心疼问道。
“车掌军,”阿依慕轻轻点头道:“我昨夜不睡,想了一宿。有些事想明白了,今后便不用装睡了。今日,阿依慕有些藏了十几年的话,要与你说。”
阿依慕扶起车合烈道:“车掌军,其实,当初随姐姐出嫁过来不久,我便倾慕于你,只是不敢说……十几年了,阿依慕一直不敢说。”
阿依慕缓缓起身,继续道:“对不起姐姐的事情,阿依慕不敢做,也不想做。即便姐姐走了这么多年,阿依慕也没有做。但我心里好苦……”
阿依慕说完,两行清泪汪出眼眶,滚落下来。
“可是昨晚,我想通了。爱了便是爱了,我对车掌军的倾慕,没有错。车掌军与姐姐的感情,我守护了十几年,姐姐应该不会怪我了吧。”
“所以今天,”阿依慕笑中带泪:“我把要说的话都说了。从今往后,车掌军若愿要我,阿依慕生死相随;若是不愿,你我此生不复相见。车掌军英雄盖世,能得你十几年的关照,阿依慕知足了。”
“说什么关照?这么多年,都是妹妹在照顾我和小夕,车某亏欠太多了。妹妹委屈、受累,车某心里都清楚。对不住!”车合烈流泪道:“若妹妹不嫌弃,我愿与你携手余生。”
阿依慕转过身,指尖拂过车合烈脸颊,拭去车合烈的眼泪说道:“感激与感情是两回事,车掌军不必着急答我。”
车合烈坚决道:“妹妹,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阿依慕淡然一笑,对车合烈说:“那好,离小夕退婚还有一个月时光。酉月初九,也就是下个月的今日,我在交河城头等你,咱俩一同到姐姐墓前拜祭,将你我定下终身的事情,告诉姐姐在天之灵。”
车合烈点头应允。
“若掌军不来,阿依慕便将车师前部的掌事官印留在衙内。你我从此一别两宽。”
车合烈沉默不言。
“好了,”阿依慕屈膝作礼,辞别道:“车师前部无人主政,此次离开多日,是时候该回去了。车马已在城外等候,阿依慕想自己走走,车掌军勿要相送。”
阿依慕走了。
车合烈心头仿佛被掏空了一样,枯坐一日,不理军务。第二日亦复如是……
匈奴右庭处,阿柴早已动身绕道,避开乞远谋,往务涂谷返。过得数日,乞远谋才姗姗迟来。
右贤王纳妃,酒肉舞乐,大宴宾客。宴上,乞远谋频频向右贤王、骨都侯敬酒,倍述车匈修好之意。歇了一晚,天明即至昭文彦帐中辞行。
昭文彦阻拦道:“乞掌政,你我年事已高,为何如此匆忙?若换做我,去了务涂谷,绝对盘桓十天半月,养足精神再走!”
乞远谋只当是昭文彦客气,学着昭文彦作揖道:“骨都侯说笑了!骨都侯身板硬朗,精神矍铄,岂是在下能比?”
“哈哈哈,那就更要多留几日,好生休养了。”昭文彦执手抚背,硬拉住乞远谋,吩咐手下:“来人,多多安排美姬酒食,伺候车师掌政好好住上一段!”
乞远谋拒绝道:“骨都侯盛情,在下心领。可是车师国内每日政务繁多,还需在下处理。若耽搁得久了,恐怕……”
昭文彦已不耐烦,虎着脸说:“掌政多虑了。你们沙罗王爷来信,说掌政难得出行,请求我们匈奴右庭好生招待,让掌政休养几日。国内的事,他自会处理,掌政不必担心!”
乞远谋大吃一惊,问道:“骨都侯此话当真?”
“你我都是年过花甲的人了,我还唬你不成?”昭文彦笑道:“好话说尽,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昭文彦使了个眼色,孟巴带着两名甲士站到乞远谋面前。
“乞掌政,请吧!”孟巴道。
乞远谋又惊又惧,却也无可奈何。两名甲士一左一右,架住乞远谋,出了帐门,往驿馆走。
“去请左大将铁勒。”昭文彦道。
铁勒入内。昭文彦问:“铁勒将军,几日前议事,老夫吩咐你整备三军,怎么样了?”
“早已集结完毕,只待出征。”铁勒声如洪钟。
“那便开拔,往车师边境进发!别忘了老夫的交代,不需疾进,多造声势,让车师人知道我们势大,逼车合烈来战即可!”
“骨都侯,当真是佯攻不打?”铁勒问道,言语颇为不爽。昭文彦并不作答。
“那车合烈屡次辱我,我忍他不得!骨都侯,你若不让我宰了车合烈,这大军,你自领去!”铁勒愤愤道。
“呵呵,你俩的私怨,老夫不关心。将军若有把握取他人头,老夫也没意见。记住,我们只是帮帮忙,别折了太多自家军队。”
铁勒狠辣地笑了笑,对传令官道:“传令下去,三军开拔!”
“三军开拔——!”传令官出账,声声高啸着。
帐外,乞远谋被两名甲士架着,惊恐地看着一队又一队匈奴骑兵,背着弯刀弓矢,举着猎猎战旗,从他身边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