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领着本部幸存的二十余骑,驰骋在东去敦煌的路上。
“吁!”忽然,阿墨勒停骅影。
“肖校尉,怎么了?”
“不知玉门关现在如何了……”
阿墨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们速去敦煌,我自回去看看。”阿墨道。
“肖校尉,不可!你回去又能如何?”众人苦劝。
“玉门关如此,皆因平西寨失陷。我是平西守将,说到底,都是我的责任。”阿墨懊悔道:“我回去,若铁勒大军未至,我便鼓动弟兄们将东方将军架走,不叫将军白白牺牲,一切罪责我来承担。”
“若如此,我等与你同去!”众人求告,坚决不走。一番言语拉扯之后,阿墨只能挑出十人,强令护着钱自来去往敦煌报信,自己与其余十多人调转马头朝玉门关去。
阿墨并不知道,此时东方将军已然以身许国。
借着月光,离玉门关城尚有半里多地时,阿墨一众远远看到关城左近影影绰绰的人影,时不时有小股骑兵,举着火把,进进出出。烽火台上,一炬火焰熊熊燃烧着。
“来晚了,铁勒大军来过了。”阿墨黯然,眼眶红了:“不知将军怎么样了!”
“肖校尉,咱们现在怎么办?”
阿墨想了想道:“东方将军要么战死,要么就被囚禁在关城内。咱们对关城熟悉,从突门潜入,寻一寻,若找到将军,便把他救出来!”
说罢,阿墨跳下马来,深情地抚摸着骅影的鬃毛,似乎在和骅影话别,突然一拍马背,喝声“去!”骅影三步一回头,踏着碎步跑远了。
众士兵纷纷打走自己的战马,与阿墨一同悄悄摸到关城墙角。阿墨扒开一个突门,猫腰钻了进去。很快四名士兵跟着钻入。
中秋满月,光照如昼,就在第五名士兵猫下腰时,一支匈奴巡逻小队远远望见了他们。
顿时,哨声大作,巡逻队一边高声呼叫报讯,一边冲了过来。阿柴听到哨音,也急急忙忙抽出刀斧,从关城的外墙上循着哨声方向赶来。
阿墨和先钻入关城的四名士兵知道已被发现,便返身钻出。
“弟兄们,来世再会!”十几人相互拥抱,道别,拿出兵刃,向赶来的巡逻队冲去……
阿柴赶到,从外墙上往城下看时,匈奴巡逻小队已被团灭,阿墨这边只剩十人,被随后赶来的匈奴大军团团围在墙边,已经没有突围的可能。
“阿墨啊阿墨!你果然没走!”阿柴心中气急道,却无可奈何。
这时,一名匈奴将官一声号令,围住阿墨的匈奴人开始向阿墨一众涌来……
千钧之际,阿柴看到脚下有几块滚木礌石,显然玉门将士还未来得及使用,关城便破了……
阿柴挑了一段最小的木头,朝墙下阿墨砸去,正中后脑脖处。一声闷响,阿墨眼前一黑,歪倒在地。
匈奴人几乎同时赶到,兵刃相接,几声脆响之后,一名平西士兵倒下了,压在阿墨身上。紧跟着又是一名,又是一名……战友的尸体将阿墨覆盖,严严实实。
下令进攻的匈奴将官上来,用弯刀勾翻了一通,又朝上面的尸体砍了几刀,觉得无人生还,便摊开右掌,对着关城墙头的阿柴拍了拍左胸心口,以示感谢,带着手下士兵走了。
关城内外,没有任务的车师、匈奴士兵正乘着月色翻查尸体。汉军的、自己人的,全不放过,将搜出来的值钱物件据为己有。先到先得是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成堆的尸体,便被称为“钱庄”,叫人眼馋,几乎每一个“钱庄”都已被三三两两的士兵占据,就像猛兽划分地盘一般。
阿墨与十余名手下刚刚捐躯的地方,尚无人问津。毕竟牺牲了十几名平西战士,加上战死的匈奴士兵,躺在血泊中的不少于三十人,是“炽手可热”的“大钱庄”。阿柴眼见不远处有三名匈奴士兵冲来,赶紧从墙头跳下,扒开上面的尸体,寻找阿墨。
那三名匈奴士兵跑到阿柴身边,开始翻找财物。阿柴喝道:“我先来的,给我滚开!”
三人中长得壮的匈奴士兵不服气,回呛阿柴:“这么多人,你吃得下么?”
阿柴抽出斧子,指着他道:“滚!”
僵持了数秒,另一名匈奴人拽着那壮的,轻声道:“兄弟,这人好像是这次战役的总指挥使!”
那壮的嚷嚷着:“总指挥使怎么了?老子怕他不成?”
阿柴寸步不让,欺上一步道:“你试试!”
“走吧兄弟,动起兵刃免不了受伤见血,不值当的。不如赶紧找找别的钱庄。”两人扯着那壮的,生拉硬拽,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阿柴不再理会,赶紧翻刨,找到阿墨时,阿墨全身被战友的鲜血浸透,战袍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阿柴的心突突跳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阿墨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阿柴心中大呼万幸,一屁股坐到地上,缓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环顾左右无人,解下阿墨背着的裂风弓和东方卫交给阿墨的杆状包裹,开始去脱阿墨身上的战袍。
接着阿柴扒掉身边一名阵亡匈奴士兵的战袍,替阿墨套上。稍作犹豫,还是将裂风弓和杆状包裹背回阿墨身上,然后将阿墨扶起。
阿柴将头埋低,背着阿墨,往关外走。阿墨晕厥,又穿着铠甲,躯体沉重,全负在阿柴身上,阿柴步履艰难。还好一路纷乱,倒也无人注意,却在离开关城百来步后,不知从何处闪出一名车师士兵。
“柴将军!”那士兵喊道。
“嗯。”既已被认出,阿柴只能含混应了一声。
“柴将军,您这是要去哪里?您背着的这是?”那士兵问。
“咱有位兄弟伤重。我需去找军医。”阿柴口中称答,脚下却没有停留,继续往外走。
谁知那士兵追了上来,殷勤道:“柴将军,我来帮您!”
阿柴躁道:“滚,干你的事儿去!我要你帮么?”
“那……柴将军,往外走没有军医,您在这少歇,我入关去替您去寻个军医来!”
阿柴火起,骂道:“你踏麻是不是闲的?要不我传军令,今夜所有弟兄回去休息饮宴,你一人通宵站岗如何?”
那士兵这才不敢作声,悻悻而去。
阿柴背着阿墨,深一步浅一步,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