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的特批文件如同一张被撕开的假面具,露出了背后狰狞的獠牙。陈默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那份盖着鲜红假印章、签着假名字的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他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准备直接打给县公安局经侦大队——伪造公文,尤其是盗用市级部门公章、模仿领导签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规,而是赤裸裸的犯罪!
必须立刻立案,控制住吴胖子,彻查这份假文件的来源,揪出幕后那只胆大包天的黑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电话按键的瞬间,工棚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阵裹挟着尘土和寒意的冷风灌了进来。
冲进来的是王队长考古队里那个年轻的小刘,小伙子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惊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陈……陈主任!不好了!出……出大事了!王队……王队长他……他……”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王队长怎么了?慢慢说!”
“淹……淹死了!”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喊出来,“在……在操场东边那个刚挖出来的……那个小水坑里!人……人捞上来了……没气了!”
轰——!
陈默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王队长!那个刚刚私下告诉他青铜碎片可能与海外黑市拍卖品有关联、忧心忡忡的老考古!
那个唯一在现场、最清楚那些文物价值的核心人物!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一把推开椅子,顾不上任何仪态,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工棚。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但工地上的气氛却死寂得可怕,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挖掘机彻底哑火,工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恐惧和茫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操场东侧,那片被警戒线再次重重围起来的地方。这次围住的,不再是沉睡千年的文物,而是一条刚刚逝去的生命。
陈默拨开人群,冲到警戒线边缘。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就在昨天挖掘机挖出陶罐碎片不远的地方,一个因施工形成的、临时积满了雨水的浅坑,像大地睁开的一只浑浊的泪眼。
坑不大,直径也就两米多,水深目测顶多半米。浑浊的泥水在晨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油光。
坑边湿漉漉的泥地上,静静躺着一具被蓝色塑料布覆盖的躯体,只露出一双沾满泥浆的旧胶鞋。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拍照、测量、低声交谈,表情凝重。
法医蹲在旁边,刚刚初步检查完,正在脱手套。
他抬起头,看到陈默,摇了摇头,声音平板无波:“初步判断,溺水窒息。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现场没发现明显外伤和搏斗痕迹。”
他顿了顿,补充道,“身上酒味很重。初步推断,可能是酒后失足落水。”
“酒后失足?!”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猛地炸响,像刀子一样划破了压抑的空气。
王队长的妻子,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的中年妇女,在两名女警的搀扶下踉跄着扑了过来。
她双眼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涕泪横流,整个人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死死抓住一名警察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制服里,“老王他滴酒不沾!戒了整整十二年啊!他当年胃出血差点没命,医生下了死命令,他连料酒都不碰!家里做菜都只用黄酒提味,一滴白酒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喝酒?!还喝到醉?!”
她一边哭喊,一边哆哆嗦嗦地从随身的旧布包里掏出一个磨损严重的塑料文件夹,颤抖着打开,抽出几张泛黄的纸张,用力举到警察面前:“你们看!这是他的戒酒证明!县人民医院开的!还有他参加戒酒互助会十二年的签到记录!每一张都有日期!他怎么可能喝酒?!他是被人害死的啊!”
那几张薄薄的纸,在她颤抖的手中如同风中残叶。
纸张上清晰的医院公章和密密麻麻的签名日期,像无声的控诉,狠狠抽打着“酒后失足”的初步结论。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和议论。
陈默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示意安抚王队长的妻子,目光锐利如鹰隼,越过警戒线,一寸寸扫视着这片死亡现场。
浑浊的小水坑,半米深的积水,淹死一个清醒的成年人?这本身就透着巨大的不合理!更何况是一个戒酒十二年、深知此地文物价值、性格谨慎的老考古专家?
他的视线掠过水坑边缘湿滑的泥泞,掠过王队长倒下的位置,掠过旁边散落的几块沾着新鲜泥土的碎砖……突然,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靠近水坑边缘、大约两步远的泥地里!
那里,在浑浊的泥浆和杂乱的脚印边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异样的反光!像一颗不小心掉落在污泥里的金色沙粒。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示意旁边的警察,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跨过警戒线,蹲下身,凑近那点微光。
他屏住呼吸,从勘查箱里取出一把镊子,极其轻柔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薄薄一层湿泥。
那点金光露出了全貌——是一片比指甲盖还小、形状不规则的薄薄亮片!
材质像是某种金属箔片或者合成材料,一面是光滑的金色,另一面似乎有黏胶的痕迹,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状毛边。
这绝不是工地该有的东西!它更像是……女人佩戴的某种水钻装饰、亮片衣服或者精致首饰上脱落的部件!
在这样一个刚死了人的泥泞工地水坑边,在戒酒专家的离奇死亡现场,这片突兀的金色亮片,如同一个冰冷的、无声的嘲笑,又像是一个刻意留下的、指向黑暗深处的微小坐标。
陈默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这片微小的金色证物,放入物证袋。冰冷的塑料隔着袋子传来,那一点微弱的光芒,在浑浊的死亡现场,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它像一把微小的钥匙,轻轻插入了王队长死亡之谜的锁孔,等待着被转动,开启背后更深的血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