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斧的震颤透过掌心直抵骨髓，孙悟空能清晰感觉到那柄上古神斧的共鸣——不是杀伐的渴望，而是某种更温软的震颤，像在回应记忆里那枚被塞进小娃娃兜里的桃子。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光团，青石板的纹路已经能数清第三阶的裂痕，台阶下那个穿粗布短打的小娃娃正仰起脸，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手里的刻刀缺了口，刀刃上还沾着未干的泥。
\"稳住神魂。\"女娲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补天咒特有的清越，她腕间的虹光突然亮了亮，缠在众人手腕上的五彩石同时泛起暖热，像母亲掌心的温度。
孙悟空转头瞥了一眼，见她眼底映着光团里的画面，唇角抿成一道柔和的线——这位上古女神此刻没有神的威严，倒像个看着晚辈受委屈的长辈。
禺狨王的因果金线在脚下蜿蜒，金纹里浮起细碎的咒文，他的指尖还保持着弹动的姿势，方才那道无形的波动正顺着因果线往光团里钻。
这位总爱端着监察使架子的白猿此刻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因果篡改这种事，篡改他人记忆的丝线比移山填海更耗心神。
\"那小娃子......\"牛魔王的混铁棍突然重重磕在地上，震得青石板都晃了晃，\"像极了五百年前在火焰山偷吃我香蕉的毛头小子。\"他瓮声瓮气地说着，却没再笑，牛眼瞪得溜圆，盯着光团里那个被所有神仙避开的小刻工——记忆里的画面开始流动了，穿青衫的仙人刚转身离开，就有红袍天将踢翻了小娃娃的刻刀，金戟尖挑着他的衣领甩到墙根：\"混沌余孽也配学刻道？\"
幽冥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原本搭在孙悟空臂弯的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金红的眼睛里黑链游得更急，可那两滴\"星子\"却越发明亮——那是未被混沌浸染的、最本真的光。\"他们骂我是怪物。\"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说我刻的痕会污染天道，说我师父收我是犯了天条......\"
孙悟空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攀升，像块烧红的玉贴在自己胳膊上。
记忆光团里的画面开始重叠，小娃娃在雨里捡回刻刀，在雪地里刻歪了第一百零八道痕，在雷劫里护着师父留下的桃核——每段记忆都像根细针扎进幽冥心口的青莲刻痕，疼得他膝盖发软。
\"禺狨王！\"女娲突然低喝，她腕间的虹光骤然大盛，\"他的神魂在崩解！
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在反噬！\"
禺狨王猛地睁开眼，眼底金纹暴涨如星河倒转。
他抬手抓住幽冥另一只手腕，因果线顺着指尖窜进对方脉门：\"当年你师父说'等你刻出自己的道'，可你刻的是混沌湮灭的痕！\"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那些神仙排斥你，不是因为你脏，是因为你的道太干净——干净到能照出他们的自私！\"
光团里的画面突然扭曲，红袍天将的脸变成了现在的幽冥，金戟尖刺进小娃娃心口，血珠溅在刻刀上，开出一朵青莲。
幽冥突然发出一声闷吼，挣开孙悟空的手抱住头，黑链从他七窍钻出，在半空绞成狰狞的蛇：\"住口！
住口！
我不需要他们的可怜......\"
\"谁可怜你了？\"孙悟空一把拽住他后领，盘古斧重重砍在两人中间的地面。
神斧劈开的裂痕里涌出混沌之气，却在触及幽冥的瞬间变成了暖雾——那是他用物质重构法则过滤了暴戾。\"当年我被压五行山，被紧箍咒勒得生不如死，也没求过谁可怜。\"他盯着幽冥发红的眼尾，\"但你师父塞给你的桃子，不是可怜，是信你能刻出自己的道。\"
光团里的画面突然定住了。
穿青衫的仙人转身时，袖口里掉出半卷竹简，小娃娃扑过去捡起，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混沌刻工守则：第一，刻痕前先刻人心\"。
幽冥的黑链突然断了一根，他望着那卷竹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溅起的水洼里映出自己小时候的脸——原来他从来不是怪物，只是被误解的刻工。
\"因果线连上了！\"禺狨王突然松手后退，额角的汗滴在金纹上，像串碎钻。
他指着幽冥心口的青莲刻痕，\"他刻错的不是道，是刻痕时带着恨。\"
女娲的虹光突然凝成一只手，轻轻按在幽冥后心：\"补天真言能抚平神魂裂痕，但需要他自己愿意。\"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在哄受了惊的小兽，\"你师父在花果山等你刻对的那一天，不是吗？\"
幽冥猛地抬起头。
光团最深处，那棵被他叮嘱\"别碰\"的桃树正抽出新芽，当年的小娃娃站在树下，把刻刀对准自己心口的青莲——不是要湮灭，而是要重刻。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那道刻痕，黑链突然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淡金的纹路，像被洗去灰尘的星图。
\"咔嚓。\"
一声极轻的脆响从上方传来。
众人同时抬头。
三十三重天方向，有剑光刺破云层，像颗坠落的星。
幽冥猛地转身，金红的眼睛里黑链虽未完全退去，却多了几分清明。
他抬手召出混沌戟，戟尖却在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激烈的情绪，像被唤醒的战魂。
\"是......诛仙剑气。\"禺狨王眯起眼，因果线在他指尖疯狂跳动，\"通天那老匹夫终于忍不住了。\"
孙悟空握紧盘古斧，望着逐渐逼近的剑光，又转头看向幽冥。
后者正盯着天空，嘴角却慢慢扬起，金红的眼睛里，最后一道黑链\"啪\"地断开。
\"原来......\"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清冽，\"刻对的痕，是原谅自己。\"
剑光越来越近，在众人头顶投下冷白的影。
而幽冥心口的青莲刻痕，终于开始绽放。
诛仙剑光刺破云层的刹那，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斗突然剧烈震颤。
幽冥仰头望着那道冷白剑芒，金红眼底的黑链虽已褪尽，却仍残留着新生神魂的脆弱——他方才在记忆光团里重构的刻痕，不过是刚抽出嫩芽的幼苗，如何经得住上古圣人的全力一击？
\"退！\"禺狨王的因果金线突然缠住女娲腰肢，将她拽向左侧。
白猿的指节因发力泛着青白，金纹在眼底翻涌成漩涡：\"通天这一剑是冲着混沌本源来的！
他要连幽冥带青莲刻痕一并碾碎！\"
女娲的虹光在身前凝成屏障，却在触及剑气的瞬间碎成星屑。
她望着消散的彩雾，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五彩石——补天术能补天地，却补不了圣人之怒。\"他......动了杀心。\"女神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凝重，\"当年诛仙阵被破时，他大概就藏了这道剑气，专等今日。\"
幽冥的混沌戟终于迎上剑光。
戟尖与剑刃相触的刹那，空气里炸开闷雷般的轰鸣。
金红与冷白的光流在两人之间撕扯，将青石板地面犁出蛛网般的裂痕。
幽冥的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戟杆往下淌，滴在地上便化作黑色的雾——那是未完全净化的混沌之气。
他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却仍咬着牙将戟杆往上顶：\"这剑......好冷。\"
孙悟空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看见幽冥握戟的手在抖，看见剑气正顺着戟杆往对方经脉里钻，像无数细针在挑动神魂。
盘古斧在掌心发烫，那是混沌本源在共鸣——方才记忆光团里，小刻工刻在竹简上的\"刻痕前先刻人心\"突然浮现在他脑海。
他突然明白，幽冥的道不是湮灭，而是重生；可此刻的通天，要的是彻底抹除这份可能。
\"禺狨王！\"孙悟空暴喝一声，左脚猛地跺碎半块青石板。
他的身影化作残影冲上前，盘古斧带起的风掀翻了女娲的衣袖。\"用因果线锁他的剑！
女娲补他的伤！\"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这是自取经归来后，最接近\"齐天大圣\"的语气——当年闹天宫时，他也是这样，用一根金箍棒劈开所有阻碍。
禺狨王的金线如灵蛇窜出，缠上诛仙剑的剑脊。
金线刚触及剑身，就腾起青烟——那剑上竟带着灭因果的咒文。
白猿闷哼一声，额角的汗滴摔在地上，金纹瞬间暗了三分：\"锁不住！
这剑是天道意志所化！\"
女娲的虹光裹住幽冥后背，五彩石的暖热顺着经脉游走，替他挡住了大半剑气。
女神的唇色褪成苍白，却仍咬着牙维持法诀：\"他的神魂在灼烧！
再撑三息！\"
三息。
孙悟空在心里数着。
他能看见幽冥的脖颈暴起青筋，能听见对方牙齿咬碎的声响，能闻到血与混沌气混合的腥甜。
当第三息的风掀起他额前乱发时，他的眼底突然亮起金芒——那是灵明石猴的通变化法则在运转。
\"去！\"他低喝一声，盘古斧划出半道圆弧。
这一斧没有劈向通天，没有劈向诛仙剑，而是直取幽冥心口的青莲刻痕。
幽冥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斧刃上流转的混沌气突然变得温软，像记忆里师父掌心的温度。
他想躲，可被女娲的虹光缚住了；他想挡，可混沌戟早被剑气压得贴在胸口。
斧刃触及皮肤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恐惧，是某种更滚烫的东西，像被刻刀划开的伤口里，终于要冒出新芽。
\"噗。\"
血花溅在青莲刻痕上。
那道淡金纹路突然泛起柔光，将斧刃的力量尽数吸收。
幽冥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喉间溢出腥甜，却抬头望向孙悟空：\"你......知道我不会死？\"
\"你师父塞给你的桃子，不是让你死的。\"孙悟空的斧杆抵着地面，额头的汗水滴在幽冥手边。
他望着对方心口的刻痕——那里正渗出淡金的光，像被唤醒的星图，\"你刻错的是恨，现在要刻的是......\"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幽冥突然发出凄厉的嘶吼，那声音像用刻刀刮过青铜，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他的指尖深深掐进地面，青石板在他手下碎成齑粉。
原本淡金的青莲刻痕开始扭曲，黑链从裂痕里钻出来，比之前更粗、更凶——那是被强行唤醒的混沌本源在反噬。
\"空间要崩了！\"禺狨王的金线突然断裂，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望着头顶裂开的黑缝，\"归墟海眼的气息！
幽冥的嘶吼引动了禁地！\"
女娲的虹光疯狂涌动，却止不住黑缝里渗出的黑雾。
她转头看向孙悟空，眼底有焦急，有信任，还有一丝欣慰——这只猴子，终究还是选了最险的路。\"护住他的神魂！\"她大喊，\"我来补空间！\"
孙悟空握紧盘古斧。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下沉，能听见远处归墟海眼的怒号，能看见幽冥的黑链正往自己身上缠。
但他没有退，反而单膝跪在幽冥身侧，用身体替对方挡住坠落的碎石。
斧刃上的混沌气开始流转，这次不是过滤暴戾，而是引动本源——他要在空间崩塌前，让那道青莲刻痕彻底绽放。
幽冥的嘶吼渐弱。
他望着上方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想起记忆光团里，小娃娃被天将踢翻时，也是这样一个身影，用身体替他挡住了所有拳脚。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孙悟空后背的伤口，黑链突然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淡金的星图。
\"刻对的痕......\"他喘着气，声音轻得像叹息，\"是......\"
\"咔嚓——\"
头顶的黑缝突然裂开一道巨口，吞噬了他未说完的话。
孙悟空抬头望向那道巨口，盘古斧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能感觉到混沌本源在沸腾，能感觉到归墟海眼的吸力在拉扯，能感觉到幽冥的神魂正在他怀里一点点凝聚。
他深吸一口气，将斧尖对准天空——这一次，他要劈开的不是敌人，而是命运。
空间崩塌的轰鸣里，有细碎的光从幽冥心口的刻痕里漏出来，像极了当年小刻工在雪地里刻歪的第一百零八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