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被厚重的陵园石门隔绝在外,地宫入口前的空间显得格外幽深死寂。空气中弥漫着千年不变的阴冷与尘埃的气息。
巨大的石门紧闭,上面并非寻常的兽首衔环,而是雕刻着一幅繁复无比的星图——东方苍龙七宿、北方玄武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二十八颗主星宿以某种玄奥的轨迹排列,每一颗星辰都是一处微微凹陷的机关枢纽,隐隐流动着黯淡的微光,形成一个完整而强大的封印阵法。
“二十八宿锁灵阵……”苏璃轻声低语,眼中满是凝重,“以周天星斗之力为锁,封印地宫,阻绝一切生灵窥探。布此阵者,修为通天,且决不允许内中之物现世。”
裴九霄脸色难看。皇陵地宫竟有如此隐秘强大的阵法守护,而他身为当朝天子,竟毫不知情!这无疑是对他权威的挑衅,也更印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能破解?”他沉声问道,目光扫过那复杂无比的星图。
苏璃上前仔细探查,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石雕星宿,感受着其上残留的能量流动。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此阵完整时,无懈可击,强行破阵,只会引动星力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她目光定格在东方青龙七宿之首的方位,“角木蛟……这个位置的星力流转滞涩,光芒最为黯淡,似乎是……阵法的一处残缺或预留的生门?”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代表“角木蛟”的那颗星辰凹槽,光芒微弱,仿佛能量即将耗尽,与周围其他璀璨流转的星宿形成鲜明对比。
“生门?”裴九霄皱眉。
“更像是……需要一把特定的‘钥匙’,或者一个特定的人,站在那个位置,才能补全阵法,开启地宫。”苏璃推测道,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萧彻。玉佩的指引,双生咒的关联,一切都似乎与他息息相关。
萧彻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他看着那缺失的角木蛟位,又看向裴九霄冰冷审视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果然,裴九霄开口,语气不容置疑:“镇北王,你去站到角木蛟位。”
是命令,也是试探。
萧彻沉默一瞬,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那玉佩在此地愈发温热。他依言,一步步走向东方青龙方位,在那处略显黯淡的“角木蛟”星宿图案上站定。
就在他双脚踏上那位置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石板猛地亮起青蒙蒙的光华,迅速勾勒出完整的角木蛟星形!与此同时,他腰间那枚玉佩竟自行悬浮而起,温润白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呃!”萧彻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吸力自脚下传来,并非吸走他的身体,而是仿佛在疯狂汲取着什么!他的精气?他的命数?他说不清,只感到一阵剧烈的虚弱感和眩晕感袭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而他腕间那道红绳诅咒印记,也再次浮现,发出灼目的红光,与脚下青光和玉佩白光交织在一起,显得诡异无比。
咔哒……咔哒咔哒……
伴随着机括转动的沉闷声响,那扇沉重的、布满了星宿图案的巨大石门,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向着内部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腐岁月和某种奇异幽香的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门开了。
以萧彻为“钥匙”,站在角木蛟位,补全了星阵,开启了这座被封印的地宫。
裴九霄看着脸色苍白、勉强站稳的萧彻,眼神深邃难辨。他不再迟疑,一挥手:“进去!”
玄甲卫率先鱼贯而入,裴九霄紧随其后。
苏璃快步走到萧彻身边,低声道:“王爷,你感觉如何?”
萧彻压下那股虚弱感,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漆黑的入口:“无妨,进去。”
真相,就在门后。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
他深吸一口那阴冷的空气,迈步踏入了地宫之门。
身后,那二十八宿星阵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唯有角木蛟位,还残留着一丝微光,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之中。
地宫内部并非想象中那般漆黑一片。
四壁镶嵌着某种能自行发光的幽白石块,投下清冷黯淡的光晕,勉强照亮前路。空气阴寒刺骨,却奇异地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与尘封的腐朽气息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味道。
甬道深邃,向下倾斜,两侧石壁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与入口处的星阵同出一源,皆是为了封锁与镇压。
玄甲卫手持利刃,警惕地在前方开路,铠甲摩擦声在寂静的甬道中显得格外清晰。裴九霄走在中央,面色沉凝,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苏璃紧随其后,目光不断扫过壁上的符文,越看越是心惊。萧彻走在最后,那股自站上角木蛟位便产生的虚弱感依旧缠绕着他,腕间红痕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着他与这地方的深刻联系。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是一间巨大的圆形墓室。
墓室中央,并非预想中的棺椁,而是一座以整块寒玉雕琢而成的莲花状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两团柔和的光晕。
左侧一团,氤氲着朦胧的金色龙气,其中隐约包裹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锁,锁上刻着“长命百岁”四字,下面缀着一缕明黄色的丝绦——那是皇室嫡系皇子出生时,由钦天监加持祝福的长命锁形制。
右侧一团,则流淌着清冷的银色辉光,光芒中沉浮着一枚剔透的玉佩,形态与萧彻腰间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光华更盛,且不断散发出与周围冷香同源的气息。
而连接这两团光晕的,是无数条细如发丝、猩红刺目的光线,它们纠缠、扭结,最终在祭坛正上方,汇聚成两道清晰的、与萧彻和裴九霄腕间一模一样的红绳诅咒印记!这两道红印如同活物般搏动,将金锁与玉佩的力量强行拉扯、融合,形成一个邪恶的整体。
祭坛四周的地面上,则以鲜血绘制着巨大而邪异的阵法图案,图案的节点,赫然对应着二十八星宿!而角木蛟的方位,明显有刚刚被重新激活的能量在流转——正是对应着外面地宫入口的星阵,以及刚刚站在那个位置的萧彻!
“这是……换命转生之阵!”苏璃失声惊呼,脸色煞白,“以双生咒为引,以星阵为锁,窃取一方命格气运,滋养另一方……不,不对!”她猛地看向那两团光晕,“这不是简单的窃取,这是……融合!有人想将两种命格强行融合为一!”
裴九霄的视线死死盯住那团金色光晕中的长命锁。那形制,那龙气……他绝不会认错!那是他出生时,父皇亲手为他戴上的长命锁!可它为何会在这里?被供奉在这邪阵之中?
而萧彻的目光,则凝固在那枚悬浮的玉佩上。那与他生母遗物一模一样的玉佩,此刻正作为阵眼的一部分,散发着令他心悸又熟悉的气息。
他的生母……皇贵妃沈氏……
先帝……
长命锁……玉佩……
双生咒……同年同月同日生……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邪恶诡异的祭坛,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裴九霄猛地转向萧彻,眼中不再是猜忌,而是某种更深的、近乎恐惧的震骇:“你的生辰……”
萧彻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臣与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是巧合。
是刻意!
是那个躺在主陵之中,他曾经敬畏无比的先帝,一手策划!
为何独宠他的生母?为何在他生母早逝后对他这般镇北王世子时而冷淡时而关注?为何留下那看似无用的玉佩?
一切都有了答案。
先帝不知从何处得了这阴毒秘法,选中了命格相契的嫡子与这个带有特殊命格的“工具”。他以双生咒将两人性命相连,再以这换命转生之阵,窃取、融合两种命格气运。他将裴九霄的长命锁与沈氏的玉佩作为阵眼,将地宫建在沈氏陵墓之下,以二十八宿星阵封锁,等待某个时机——或许是需要萧彻这个“药引”亲自来到阵眼,或许是需要其他的条件成熟——来完成这逆天改命的最后一步!
而他们腕间那同生共死的诅咒,既是确保“药引”不会提前夭折的枷锁,恐怕也是这邪阵最终融合成功后,用来彻底剥夺一方性命的致命毒饵!
“父皇……你……”裴九霄踉跄一步,脸上血色尽褪。他一直以为父皇对他寄予厚望,却没想到自己从出生起,就可能只是父皇为了实现某种野心的容器!甚至不惜用一个妃子所出的儿子来“滋养”他,或者说……取代他?
萧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这地宫的寒气更刺骨。他不是一个人,他从出生起,就是一个被设计好的祭品,一个为他“尊贵”的皇兄准备的……垫脚石?甚至可能是……夺舍的躯壳?
墓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祭坛上红绳诅咒的光晕在搏动,如同魔鬼的心脏。
就在这时,那悬浮的两枚信物突然光芒大盛!
整个换命转生之阵被彻底激活,猩红的光芒瞬间淹没了整座祭坛!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从中爆发,分别攫向裴九霄和萧彻!
要将他们拖入阵中,完成那最后的、血腥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