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剑倒计时:三日
冬至前三日,铸剑山庄戒备陡增十倍。 萧彻夜探机关阵,却见裴九霄被玄铁链吊在阵心,浑身血迹斑斑。 庄主冷笑现身:“本庄主等你多时了。” 萧彻剑尖倏地转向自己:“这一剑,二十年的功力,庄主可接得住?” 地面忽然震颤,庄主脸色骤变:“你竟然——” 裴九霄猛然抬头,眼底闪过暗金异芒。
离冬至只剩三日,夜色里的铸剑山庄却亮如白昼,火把连成长龙,巡逻护卫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密集得让人心头发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灼热的铁腥气,还有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萧彻像一抹淡薄的影子,贴在高耸的黑石墙垛阴暗中,下方一队佩刀护卫刚刚走过。戒备比预想中还要森严十倍,明哨暗卡,交错巡视,几乎不留死角。他目光沉静,掠过那些火光下偶尔反光的机簧弩箭冷芒,身形如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滑入山庄内部。
依着先前费尽心力才得来、真伪难辨的机关布局图,他避开了三道旋转刀斧、一片伪装的翻板毒沼,越是深入,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灼热异样便越是明显,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极淡薄、却令人极不舒服的血锈味。
前方就是地图上标注的核心机关区——“千机回廊”。据传此地机关消息瞬息万变,从未有人生还出去。
萧彻凝神,指尖扣住三枚铜钱,正要寻隙而入。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血液骤冷。
回廊尽头并非什么复杂机括,而是一片突兀的空旷之地。地面打磨得光可鉴人,映照着四周壁上幽冷的鲛珠光。正中央,一道粗如儿臂的玄铁链从穹顶垂下,末端吊着一个人。
是裴九霄。
他头无力地垂着,散乱的黑发遮住了面容,那身惯穿的月白长衫已被鞭笞得褴褛不堪,浸透暗红近黑的血迹,软软垂下的四肢显然已被打断,指尖仍在缓慢地、一滴一滴往下淌着浓稠的血,在过分光洁的地面上积成了一小滩诡异的暗红。
死寂。只有血滴落的轻响。
嗒。
萧彻扣着铜钱的指节瞬间绷紧,青筋隐现于手背。
“呵……”一声低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侧方的阴影里,缓步走出一人,锦衣华服,面白无须,正是铸剑山庄庄主欧阳治。他抚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嘴角噙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冷笑。
“萧大侠,你果然来了。”他目光扫过吊着的裴九霄,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陷阱诱饵,“本庄主已在此,候你多时了。”
所有退路的气息几乎在同时悄然改变,被无形的杀气封锁。
萧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奄奄一息的裴九霄,又看向成竹在胸的欧阳治,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唯有眼底最深处,掠过一丝冰封的决绝。
他忽然反手,“锵”的一声龙吟,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
森寒的剑光映亮他半张脸。
欧阳治眼神微凝,周身气劲暗提,防备着石破天惊的一击。
然而,那剑尖却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短的弧线,倏地回转,毫不留情地对准了萧彻自己的丹田气海!
萧彻抬眼,目光静得可怕,看向脸色微变的欧阳治,声音平直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这一剑,二十年的功力,”
“——庄主可接得住?”
欧阳治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失声:“你竟敢散功自毁?!为了……”
话音未落——
轰!!!
整个地面毫无征兆地猛烈震颤!仿佛有一头太古巨兽在地底最深处咆哮、翻身!脚下的光滑石地剧烈颠簸,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四周墙壁上的鲛珠灯疯狂摇曳,明灭不定,碎石尘土簌簌而下。
欧阳治身形晃荡,勉强站稳,脸上的从容尽数化为惊怒与难以置信,他猛地指向萧彻:“你竟然——你竟然引爆了地火髓脉?!疯子!这山庄都会给你陪葬!!”
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中,无人察觉。
那吊在玄铁链上,本该彻底昏死过去的裴九霄,垂落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散乱发丝的缝隙间,他一双眼缓缓睁开。
眼底深处,竟是一片非人的、冰冷诡异的暗金异芒。
地火髓脉被引动的轰鸣声浪席卷整个地穴,碎石如雨砸落,地面裂开狰狞的缝隙,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硫磺气息喷涌而出,将鲛珠灯的光芒撕扯得支离破碎。
欧阳治惊怒交加的吼声被这天地之威吞没大半。
就在这末日般的混乱景象中央,那吊着的玄铁链因剧烈的震动而疯狂摇摆,相互撞击,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链环绞动间,裴九霄低垂的头颅被甩得扬起,露出血迹斑斑的下颌和脖颈。
那双骤然睁开的眼里,暗金色的异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熔化的金液,在其中缓缓流转,冰冷、暴戾,不带一丝属于“裴九霄”的温度。
他看向正前方——萧彻的剑仍抵在自己丹田之处,周身气息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暴跌、溃散,脸色瞬间灰败,嘴角溢出一道鲜红的血线。自毁气海,二十载苦修付诸东流,只为引爆这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咳……”萧彻身体晃了一下,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抬头看向裴九霄的方向,眼神里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压榨最后生命力的急切催促。
四目相对。
裴九霄眼底那熔金般的异芒猛地炽盛了一瞬!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萧彻耳中的脆响,并非来自周遭崩塌的环境,而是来自裴九霄体内!
他软垂的、看似彻底断裂的右臂猛地一振!捆绑在其上、刻满了符文的玄铁链应声崩开一道裂痕!
并非依靠内力,而是一种纯粹的、蛮横到极致的肉身力量猛然爆发!
“呃……”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裴九霄喉咙深处挤出。
他另一只手臂也随之猛然发力,肌肉贲张,原本流淌的鲜血被骤然爆开的气劲震成血雾!两根玄铁链在他双臂的撕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纹飞速蔓延!
欧阳治刚勉强在震荡中稳住身形,恰好看到这骇人一幕,脸上血色尽褪,惊骇欲绝:“不可能!你服了散功丹,断了筋脉!怎还能……”
裴九霄根本未看他一眼。
他双臂猛地向左右一分!
嘣!嘣!!
两根号称坚不可摧的玄铁链,竟被他硬生生从中扯断!
断链如死蛇般垂落,裴九霄的身体失去悬挂,向下坠落。但在触地前的刹那,他脚尖极其精准地在一块尚未裂开的地砖上轻轻一点,身形借力如鬼魅般旋出,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目标并非惊骇的欧阳治,而是气息奄奄、即将倒地的萧彻!
下一瞬,萧彻只觉一股灼热如烙铁般的力量猛地攫住他的手臂,稳住了他软倒的趋势。那力量极大,抓得他臂骨生疼,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
他抬头,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暗金眼眸。
那里面没有任何熟悉的波澜,只有一片漠然的、非人的冰冷。
“走。”一个字,从裴九霄染血的唇间吐出,沙哑得像是金属摩擦,不带任何情绪。
不等萧彻回应,裴九霄已抓着他,如同离弦之箭,悍然撞向侧面因震动而布满裂纹的石壁!
欧阳治反应过来,嘶声大吼:“拦住他们!启动万钧闸!!”
轰隆隆——
更大的机括声压下地火的咆哮,头顶上方,一道厚达数尺、遍布尖刺的玄铁闸门正带着毁灭性的重量急速坠落,要将唯一的出口彻底封死!
裴九霄看也未看那坠落的死亡之门,他抓着萧彻,速度竟再次飙升,在闸门轰然落地的最后一刹——
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森冷的尖刺边缘,硬生生撞出了漫天碎石烟尘,消失在闸门之外的无尽黑暗里!
沉重的玄铁闸门彻底落下,将内外隔绝,也将欧阳治疯狂的咆哮彻底封死在后。
地穴仍在崩塌,火舌喷涌。
闸门外,是更深、更曲折的地下甬道。
裴九霄将萧彻甩在身后岩壁边,自己却猛地一个踉跄,单手撑住湿冷的石壁,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的血块从他口中呕出,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带着惊人的热度。
他眼底那骇人的暗金异芒急速闪烁,明灭不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激烈冲突,要破体而出。
萧彻靠在岩壁上,气海空荡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裴九霄剧烈颤抖的背影,声音嘶哑:“九霄…你……”
裴九霄撑在石壁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他猛地回头。
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盯住萧彻。
那眼神,陌生得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