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藏书楼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斜斜地擦着天风城的城头往下沉了。
叶凡把刚看完的《矿石辨识纪要》卷起来，夹在胳膊底下。书页边缘被他翻得有点发毛，毕竟矿场那事儿刚收尾，他总想着多补点相关的知识 —— 虽说这次解决得还算顺利，但谁知道下次遇到的是什么麻烦。
回廊上的风有点凉，吹得廊柱上挂的蓝布帘晃来晃去。刚走到主院门口，就见林啸天的贴身侍女春桃迎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个空托盘，看样子是刚送完茶。
“叶师兄，家主在书房等您呢，让您到了直接进去就行。”
春桃说话的时候眼睛有点往下瞟，声音也比平时轻，叶凡看她那样子就知道，今天这谈话怕是不一般 —— 毕竟林啸天要是找普通弟子说事，哪用得着特意屏退左右。
他点点头，把书卷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厮：“先帮我送回住处，别弄丢了。”
“放心吧叶师兄！” 小厮接过书，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叶凡整理了下衣襟，抬脚往书房走。这还是他头一回单独进林啸天的书房，以前要么是跟着一群弟子听训，要么就是在议事厅里汇报矿场的事，从没像现在这样，单独被 “传唤”。
书房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
林啸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听着比平时温和些，没有了在议事厅里的威严。
叶凡推开门进去，第一感觉就是香 —— 不是那种呛人的香，是老山檀的味道，细细的一缕从屋角的香炉里飘出来，绕着满墙的书架转。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有几本书脊都磨白了，一看就是经常翻的。
林啸天正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面前摆着个青瓷茶盏。见叶凡进来，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梨花木椅子。
“叶凡，坐。”
叶凡依言坐下，刚碰到椅面就觉得有点凉 —— 这椅子看着就不常有人坐，大概是专门给客人准备的。
林啸天没急着说话，而是亲自拿起桌边的紫砂壶，给叶凡面前的空杯子倒了杯茶。茶水是浅黄绿色的，冒着淡淡的热气，闻着有股清甜的味儿。
“先喝口茶，刚泡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叶凡双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味儿不浓，但回甘很明显，比他平时在自己住处喝的粗茶好多了。
“多谢家主。”
他放下杯子的时候，注意到林啸天正盯着他看，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 不像审视，倒更像是感慨。
叶凡心里其实有点数，矿场那事儿刚了结没几天，林啸天找他，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事儿。
果然，没等他再开口，林啸天就先说话了。
“矿场的事，你做得很好。”
林啸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真诚，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说实在的，远超我的预期。”
叶凡刚想开口说 “分内之事”，就被林啸天摆手打断了。
“你别跟我说什么分内之事。” 林啸天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之前矿场被城西的赵家刁难，产量掉了一半，族里的长老们都快急疯了，我派了三个弟子去都没解决 —— 结果你去了不到半个月，不仅把赵家的人赶跑了，还把产量提上去了。”
他看着叶凡，眼神里多了点赞许：“林家这次能缓过来，你功不可没。说句实在的，林家欠你一个大人情。”
叶凡听他这么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语气比平时放松了点：“家主您太客气了，我本来就是林家的人，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再说了，要是没有家族给的权限，我也没法调动矿场的人手。”
林啸天看着他这副不居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他想起第一次见叶凡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叶凡跟林婉儿联姻的时候 —— 那时候的叶凡，低着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被族里的子弟指指点点也不敢吭声，哪像现在这样，坐得笔直，眼神沉稳，连说话都有了底气。
这才短短几个月，变化真是太大了。
林啸天端起自己的茶盏，喝了一口，语气慢慢沉了下来：“如今你已是林家首席弟子，未来有何打算？”
他盯着叶凡的眼睛，没等叶凡回答，又补了一句：“是想继续留在家族修炼，还是…… 有其他的想法？”
叶凡心里 “咯噔” 一下 —— 果然，林啸天还是听到了宴会上的传言。
前几天家族宴会上，有好几个势力的人想招揽他，有的许了高阶功法，有的给了长老之位，结果都被他婉拒了。当时他就说了句 “志不在此”，没想到这话居然传到林啸天耳朵里了。
摊牌的时候，终究还是来了。
叶凡放下手里的茶盏，手指在杯沿上轻轻蹭了蹭，然后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林啸天。
“回家主，叶凡确有一些想法。”
林啸天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了些：“但说无妨。”
“首先，叶凡得感谢林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叶凡的声音很诚恳，“三年前若不是林家收留，我恐怕早就饿死在街头了。还有这次矿场的事，家主您愿意放权给我，这份信任，我记在心里。”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变了点，带着点坚定：“但是，男儿志在四方。天风城…… 对我来说，已经有点小了。”
林啸天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叶凡继续往下说：“我想出去走走，追寻更高的武道 —— 总不能一辈子困在天风城，守着这点成就过日子。另外……”
他说到这儿，声音低了点，眼神也暗了暗：“我还想查清我父母当年失踪的真相。”
这话一出，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香炉里的檀香还在慢慢飘着，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又飘向窗外。
叶凡没提 “影阁”，也没提 “星辰钥”—— 这些事太复杂，而且牵扯太多，没必要跟林啸天说。光是 “追寻武道” 和 “查父母真相” 这两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林啸天听完，没立刻说话，只是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这次他喝得很慢，像是在琢磨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
“我猜到了。”
林啸天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意外，反而带着点 “果然如此” 的释然：“池浅难养真龙。你的天赋和心性，本来就不属于这天风城这一亩三分地。”
他看着叶凡，眼神里多了点复杂：“你父母的事，当年我林家也尽力查过。”
叶凡的眼睛瞬间亮了点 —— 他一直以为林家没管过这事，没想到林啸天居然知道。
“那时候我刚当家主没几年，听说你父母失踪的消息，就派了十多个护卫去查。” 林啸天回忆着当年的事，语气有点沉重，“我们查到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南的青石镇，可等护卫队赶过去的时候，镇子都快被烧没了，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他摇了摇头：“后来又查了大半年，断断续续找了些零碎的线索，可每次刚有眉目，线索就断了。这背后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
叶凡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 他早就知道父母的事不简单，可没想到连林家都查不出来。
“我知道前路艰险。” 叶凡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坚定，“但我是他们的儿子，不管多难，我都得查下去。这志向，我不会改。”
林啸天看着他这副认准了就不回头的样子，心里暗暗点头。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的年轻人不少，可像叶凡这样有韧劲的，还真没几个。
他知道，这时候要是劝阻，不仅没用，反而会让两人之间生间隙。
林啸天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坐直了些，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林啸天支持你！”
叶凡愣了一下 —— 他本来以为林啸天会挽留，甚至会反对，没想到居然这么干脆地支持他。
“林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林啸天继续说，眼神很认真，“什么时候准备离开，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家族会给你准备一份盘缠，还有几封推荐信 —— 都是写给周边大城宗门的，到时候你拿着信去，至少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叶凡心里忽然有点暖。他知道林啸天这么做，一方面是惜才，另一方面也是想结个善缘 —— 毕竟他现在展现出的天赋，未来未必没有大成的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这份支持，是实实在在的。
叶凡站起身，对着林啸天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比平时任何一次都低。
“多谢家主成全！”
这次的感谢，没有一点敷衍，全是发自内心的。
林啸天看着他弯腰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摆了摆手：“行了，坐下吧，别这么拘谨。”
叶凡直起身，重新坐下的时候，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跟刚才不一样了 —— 不再是家主和弟子的上下级，反而更像是平等的朋友，或者说是前辈对后辈的关照。
这场深谈，没说多少话，却像是一道分水岭。
叶凡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林家庇护的赘婿，也不是单纯的首席弟子 —— 而是变成了一个被林家寄予厚望，甚至能平等合作的 “潜力股”。
离开的日子，也该提上议程了。
又聊了一会儿，叶凡起身告辞。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 林啸天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却没看，只是望着窗外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凡轻轻带上房门，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
回廊上的灯笼已经点上了，昏黄的光映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风还是有点凉，但叶凡心里却暖暖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 —— 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边缘已经被他摸得光滑了。
“爹，娘，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