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坑小队一行四人,外加一个状态诡异的阿木,沿着陡峭曲折的矿坑通道,向着地心深处缓缓下行。
越往下走,来自地面的微光彻底消失,只剩下照明法器投射出的孤寂光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艰难地撕开一小片视野。空气变得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万年墓穴般的陈腐气息。而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魔气,它变得愈发浓郁粘稠,如同无形却有质的冰冷蛛网,缠绕在每个人的护身罡气上,试图寻找缝隙钻入。符夫子提前发放的辟邪符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金色光晕,勉强将这股侵蚀之力抵挡在外,但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淡,灵光也在逐渐黯淡。
“好家伙!”符夫子一边啧啧称奇,眼神中充满了研究者式的兴奋,一边又像是变戏法般从他那宽大的符袍里掏出好几张崭新的、灵光更盛的符箓,“啪啪”几下贴在几人背后,仿佛给一行人人形灯笼加固灯纸,“这魔气纯度够高的!省着点用啊,这‘乾元辟邪符’可是用金蛟砂和千年雷击桃木芯粉绘制的,成本高昂,守拙老哥,回头这笔开销你得给我报销!”
守拙道人一听“报销”和“成本高昂”这几个字,心脏就条件反射般地抽搐起来,但眼角瞥见周围黑暗中那仿佛在蠕动翻滚的阴影,又把到了嘴边的讨价还价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苦着脸小声嘀咕:“记、记账上……回头从宗门公账里支……”
一旁的天阵子则全程面色凝重如水,他左手托着一枚不断自行旋转的青铜罗盘,右手五指飞快掐算,时不时屈指弹出一道道凝练的灵光,精准地打入两侧的岩壁之中。每一道灵光没入,都会在岩壁上形成一个微小的临时阵眼,微微闪烁后便隐匿不见。“魔气源头还在更下方,而且……异常活跃,像是在不断冲击着什么。”他声音低沉,“封印核心的波动很混乱,似有衰竭之象。”
陈峰紧紧跟在师父无涯子身后,全部心神却大半系在怀中的阿木身上。此时的阿木反应变得极为激烈,它不再试图挣扎逃脱,反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某种强烈的吸引,蜷缩起紫金色的木质身体,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断续的低低呜咽。它眼眶中的紫芒极不稳定地明灭闪烁,频率快得惊人。但诡异的是,在那紫芒剧烈闪烁的间隙,它又会猛地转向黑暗的深处,上下颌无意识地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磨牙声,流露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源自本能的贪婪和渴望。
“阿木,到底怎么了?感觉到什么了?”陈峰忍不住再次低声询问,试图安抚它。
“……饿……下面……有好吃的……很香……但又……害怕……讨厌……”阿木传递来的意念依旧是破碎不堪,充满了矛盾和的混乱,仿佛有两个意识在它简单的灵智里打架。
通道变得越来越狭窄崎岖,地上开始出现大量散落的碎石,两侧岩壁上也能看到许多明显是新产生的、狰狞的裂缝,显然是近期频繁剧烈震动造成的。有时,照明法器的光芒扫过,还能看到一两个被震得彻底散了架、只剩半个身子或是残肢还在徒劳地原地爬行或抽搐的矿渣傀,画面显得格外诡异。
“哎哟喂!造孽啊!这都是宗门的财产!修起来又要费不少灵石买材料!”守拙道人看到那些“因公殉职”的矿渣傀,宗主的职业病立刻压过了恐惧,忍不住痛心疾首地低呼。
无涯子师伯俯身拾起一块裂缝边缘的碎石,指尖泛起灵光仔细探查,面色愈发沉重:“裂缝中有魔气残留,并非单纯被震开,更像是被某种阴蚀之力从内部侵蚀穿透所致。这封印泄露的程度,比想象的更严重。”
此言一出,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几乎凝固。
又向下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他们终于抵达了那个被阿木昔日疯狂啃噬出来的巨大地下秘境入口。
秘境中央,那尊无面无声的祖师石像依旧静静矗立,仿佛是亘古不变的守望者。但此刻,石像手中所托的那盏关系重大的“心灯”,其光芒却明显比陈峰上次见到时黯淡了太多!那原本温暖而稳定的光晕,此刻只剩下豆大的一点微弱火苗,在粘稠的魔气压迫下可怜地摇曳挣扎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周围的黑暗彻底吞噬。
而石像下方,那座刻满了玄奥符文、用以镇压古魔的古老石碑,情况更是触目惊心。石碑表面上,原本密密麻麻、流转着灵光的符文,此刻竟有大半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灵性大失,更是布满了数道如同黑色闪电般狰狞的细微裂痕!丝丝缕缕精纯的黑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些裂痕中逸散出来,如同活物般在空中扭结、汇聚,让整个广阔秘境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压抑的昏暗之中。
“嘶——!”见多识广的天阵子和符夫子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震惊。
“封印竟已破损至此!”天阵子一个箭步冲上前,苍老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石碑上那道最深的裂痕,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核心符文灵性磨损严重,地底灵脉向心灯输送能量的通道也几乎被魔气堵塞隔绝!这……这简直就像一件千疮百孔的破衣裳,快要遮不住底下那滔天凶物了!”
符夫子也彻底收起了所有嬉笑之色,他围着石碑和心灯快速转了两圈,手中不停,从符袍内袋里掏出各式各样检测用的符箓——有的莹白如月用于感知能量,有的赤红如火用于探测漏洞——飞快地贴上又取下,眉头越皱越紧:“麻烦!天大的麻烦!魔气侵蚀已深,心灯能量濒临枯竭,光靠外部贴符箓怕是糊不住了。必须设法彻底修复核心符文,为心灯补充精纯能量,还得同时加固周围岩层地脉,防止魔气进一步渗透导致整体崩塌……这可不是修补,这几乎是要重立一遍封印根基!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工程!”
守拙道人一听“大工程”和“重立根基”,眼前顿时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仓库里如山的灵石正在飞速蒸发消失,他声音发颤地问:“多、多大的工程?大概……粗略估计……要耗费多少灵石?”
天阵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灵石?守拙道友!现在是你计较灵石的时候吗?先想想怎么保住你我性命和你这灵傀宗基业吧!此乃上古封印,修复所需的主材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天材地宝!而且我们必须赶在魔气彻底爆发、古魔破封而出之前完成!时间紧迫至极!”
他的话音未落,脚下地面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其猛烈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轰隆隆——!”
整个秘境石窟疯狂摇晃,顶壁上“哗啦啦”落下更多更大的碎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石碑上那几道主要的裂痕肉眼可见地又向外蔓延了一丝!石像手中的心灯光芒猛地一暗,那豆大的灯焰急剧缩小,眼看就要熄灭!
“不好!心灯欲灭!”无涯子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吼——!!!”
一声低沉、愤怒、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暴戾的咆哮,仿佛从九幽地狱的最深处传来,无比清晰地透过石碑的裂痕,如同实质般的冲击波,狠狠撞击着每个人的心神!
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咆哮响起的瞬间,陈峰怀中的阿木猛地爆出一股巨力,骤然挣脱了他的怀抱,落在地上。它眼中的紫芒在这一刻暴涨到了极限,几乎完全覆盖了整个眼眶,散发出妖异的光芒。它不再颤抖,不再呜咽,而是猛地朝向石碑裂痕的方向,发出一声尖锐刺耳、非金非木的嘶鸣!那嘶鸣声中,竟仿佛带着一种原始的挑衅与回应!
“阿木!”陈峰心中大惊,急忙伸手想去抓住它。
然而阿木却猛地转过头,那完全被狂暴紫芒充斥的“眼睛”似乎极其复杂地看了陈峰一眼——那眼神中竟仿佛交织着依恋、贪婪、狂暴以及最后一丝艰难的挣扎。然后它决绝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快如闪电的紫金色流光,在所有人心惊肉跳的注视下,竟然一头钻进了石碑上那道最深最宽的裂缝里,瞬间便消失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完了完了!这败家玩意儿!它它它……它自己进去给那魔头送点心了?!”守拙道人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到了极点,声音都变了调。
陈峰也彻底傻眼了,阿木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阿木闯入之后,那声古魔的咆哮余音渐渐散去,狂暴震动的秘境竟暂时恢复了一种诡异的平静。而那盏即将熄灭的心灯,火苗似乎略微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继续缩小。周围弥漫的魔气也仿佛因为阿木的闯入而暂时平息了那狂暴的冲击之势,虽然依旧浓郁,却不再那么沸腾翻涌。
符夫子摸着下巴,盯着那道裂缝,若有所思:“怪事……那木偶小家伙钻进去后,魔气的躁动反而减轻了些许?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天阵子沉吟片刻,语气不确定地道:“莫非……那木偶体内蕴藏的庚金精魄乃至点化它的特殊灵性,对古魔有某种特殊的吸引或暂时安抚的作用?但它此举无疑是抱薪救火,或许能暂时压住火势,却可能让炉子里的火烧得更大更旺!”
无涯子面色无比凝重,当机立断:“无论如何,这是难得的喘息之机!必须立刻开始加固封印!峰儿!你立刻以最快速度返回地面,去宗门库房,将所有能用的灵材,特别是蕴含金、雷两种辟邪属性的高阶灵材,全部取来!快!我们时间不多了!”
陈峰也知道此刻事关存亡,刻不容缓,立刻应了一声:“是!师伯!”转身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如一道青烟般向着来路飞奔而去。
守拙道人看着陈峰迅速消失的背影,又回头看看那裂纹遍布、魔气缭绕的石碑和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心灯,哭丧着脸,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两位老友:“两位老哥,这次可真得全靠你们力挽狂澜了!务必……务必省着点用料啊!能打补丁的地方就先打补丁,咱们……咱们细水长流……”
天阵子和符夫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紧迫。
天阵子不再多言,立刻取出各式阵旗阵盘,开始精密勘测此地紊乱的地脉之气,规划最佳的加固阵法节点。符夫子则深吸一口气,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玉盒,里面是他珍藏的、以蛟血和多种宝粉调制的特等符墨,以及数张暗蕴雷光的紫色符纸,开始全神贯注地绘制起威力最强的镇魔符箓。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魔气争命的封印加固战,在这幽暗阴冷、危机四伏的矿坑最深处,紧张而沉默地拉开了序幕。而那个擅自钻入封印之中的阿木,此刻究竟面临着什么?它这看似自投罗网的举动,究竟是彻底的失控,还是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这一切未知之数,都为本就危急万分的局面,增添了更多令人窒息的变数。
(第六十九章 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