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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庙的灯油味,浓郁得如同凝固的血痂,顽固地吸附在姒相的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他残存的尊严。那象征着九鼎王权、刚刚由都城最巧手织工熬夜赶制出的葛麻王袍,沉重地压在他尚未真正发育开来的少年肩头,料子上还残留着织女指尖的温度,一种微弱的、人间的暖意,提醒着他与那个世界的最后一线联系。然而,这份温暖尚来不及渗入肌肤,便已被粗暴撕碎。

他被后羿麾下如狼似虎的武士推搡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离开了夏邑高大的宫墙。那些武士身着皮甲,腰挎环首刀,眼神如同在看一头待宰的牲口,毫无敬畏,只有冰冷的役使。他们的力量不容抗拒,姒相感觉自己轻飘飘地被抛进了那辆简陋的青篷车驾。车轮碾压过帝丘光滑的青石板御道,发出沉闷的轰鸣。这条道,他曾无数次骄傲地跟随祖父启乘坐鎏金的象辇巡视而过,彼时万民俯首,钟磬齐鸣。此刻,车轮碾过的不再是尊荣,而是祖辈光辉的骸骨。车轮带起的尘土,黄色的、呛人的烟尘,像无数只微小的鬼爪,争先恐后地塞满了他的口鼻咽喉,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和深入骨髓的屈辱。视线被尘土模糊,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在尘埃中逐渐缩小的夏邑城堞,那里曾经是玄鸟庇佑的社稷宗庙,如今却成了禁锢他灵魂的牢狱和耻辱的源泉。

路途漫长而酷烈。车驾在坑洼不平的驿道上颠簸,如同波涛中的一叶破舟。窗外掠过的不再是绿意盎然的王畿沃土,而是越来越荒凉的景象——焦渴的土地张着龟裂的嘴,稀稀拉拉的枯草像癞痢头上最后的毛发,远处是被盐碱吞噬得一片惨白的原野,像泼洒了满地的尸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苦涩的咸腥味,那是死亡土地的气息。

“斟灌,就在前面了。”车辕上,一个声音干哑得如同破锣的御者含糊地喊了一声,语气里没有方向指引的清晰,倒像是通知一个终点的到站。

姒相用沾满尘灰的手指,用力撩开了车帘一角。目力所及之处,只有绝望的枯黄草海在死寂的风中簌簌颤抖,视野尽头是裸露着惨白骨骼般的盐碱地,在午后的毒日头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几簇低矮的、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卷走的泥黄色土屋,像垂死病人的疥疮,无力地趴在一条早已干涸、露出黑色河床的河道旁。几缕稀薄得几乎要断气的炊烟,从歪斜的烟囱口挣扎着向上飘去,还未升腾多高,便已被咸涩的风撕扯得消散无踪。

这便是斟灌?祖父大禹治水时划分的兖州故地?传说中沃野千里、桑麻翳野的鱼米之乡?姒相的记忆深处还回响着大禹定鼎九州时的话语。眼前却只有盐卤贪婪吞噬后留下的疮痍,大地被啃噬得千疮百孔,如同一个巨大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没有想象中的诸侯整队郊迎,没有代表礼制的钟磬雅乐,甚至连一条能容车马安稳驶入的、像样的土路都没有。车驾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后,如同一个醉汉,歪斜地停在村口几间最破败的土屋前。一个胡子花白稀疏、脸上刻满风霜沟壑的老者,抱着一个缺了口的粗陶水罐,慢吞吞地从最矮的屋子里走出来。他浑浊的、泛着灰翳的眼珠,毫无生气地扫过王车上那早已蒙尘黯淡、却仍依稀可辨的云纹与夔龙装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到了?”

为首的武士粗鲁地将姒相从车里推搡出来,动作生硬得如同甩下一个沉重的包裹。他用佩刀的木鞘随意地指了指那老者,对随后跟来的一个里正模样的人说:“老吴!上头有令,你们斟灌侯,好好‘伺候’着这人。看严实点!”

泥地湿滑而冰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吸力,贪婪地吸附着姒相的赤舄靴。这双象征着王者身份的靴子,镶饰着虽小却润泽的青玉片,是他仅有的、还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之一。然而此刻,珍贵的玉石瞬间便被深黄黏腻的泥浆包裹、淹没,污秽得看不出本来面目。脚下传来的冰凉湿滑触感和刺鼻的泥腥味,让姒相打了个寒颤。他趔趄了一下,本能地想要扶住车辕,却被武士嫌恶地推开。他咬紧牙关,努力模仿记忆中在夏邑朝堂上父亲仲康那威严的姿态,竭力挺直自己尚未完全长成、因疲惫而微微颤抖的脊背,清了清发堵的嗓子,试图找回些许王者的气度,一字一句地说道:

“寡人乃夏后相,禹王苗裔,启帝之孙,奉天命承……”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显得如此微弱,“天命”二字尚未落地,便被一阵裹挟着盐粒和沙尘的狂风猛地卷走、撕碎,消散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回响都没剩下。

那抱着陶罐的老者,浑浊的眼珠在他沾满泥点、污秽不堪的葛麻王袍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努力维持着尊严却又掩饰不住惊恐和稚嫩的年轻面庞,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像看着一块无用的石头。他扯着早已嘶哑的嗓子,朝最近的一间被炊烟熏得黢黑的土屋喊道:“老吴!出来接人了!来了‘稀客’!”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轻微的不平衡拖沓声。一个五十岁上下,身体精瘦,一条腿明显短了一截的跛子从低矮的门洞里钻了出来。这便是斟灌邑实际的管事——吴丘。他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麻布短衣,脸上沟壑纵横,尤其是眉心一道深痕,如同被刀刻过,焦黄的牙齿被劣质盐和污垢附着。他目光锐利地,像审视一件货品一样,上下打量着姒相那张虽染风霜却依旧能看出未曾受过劳苦的脸,目光在对方因为紧张而略显苍白的面颊和过于干净、线条柔和的手上停留。半晌,他咧开嘴,露出那排焦黄的门牙,发出“嗬嗬”的低笑声,那笑声里毫无温度,只有深刻的嘲弄。

“王上啊?”他歪着头,语气里充满戏谑,“咱们这穷乡僻壤,可没啥好伺候您的。不过……”他努了努枯瘦如柴、同样满是老茧的嘴,指向东边那片在惨白盐碱地边缘突兀扎着的巨大草棚群落,棚顶的茅草稀稀拉拉,透出污浊的黄光,“东边老盐滩那边,这几日正缺人手。您这筋骨,去‘伺候伺候’那卤水,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盐棚的热浪和气味,在离门还有十丈远时就仿佛有形的墙壁,狠狠撞在姒相脸上,让他猝不及防,猛地倒退一步,胃里一阵翻搅。那不是单纯的热气,而是一种裹挟着浓浓盐腥、苦涩汗水、甚至隐隐腐臭的毒瘴,足以让人窒息。踏入棚门的瞬间,仿佛一头栽进了滚烫的浓汤锅底。

眼前豁然,却又让人肝胆俱裂。三间巨大的草棚被打通,形成一个令人绝望的巨大蒸笼。上百个赤膊的汉子分散其间,如同鬼蜮中的魔影。汗水、盐卤混合着蒸腾的白汽,模糊了视线。巨大的、陶土烧制的粗粝瓮缸在土灶上沸腾咆哮,发出“咕嘟咕嘟”如大地肠鸣的声响。卤水在其中翻腾不息,白色的泡沫不断涌出破裂,散发出刺鼻到令人昏厥的盐碱气。赤膊的汉子们像在炼狱中舞蹈的幽灵,身体在昏黄火光和升腾蒸气中扭曲模糊。他们用几乎与腰高的长柄木槌,死命地搅动着那些翻滚的液体。汗水从他们黝黑油亮的脊背上狂涌而出,被盐卤反复冲刷,勾勒出肋骨嶙峋的轮廓,流出一道道清晰的灰白色盐渍沟壑,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上流淌的熔岩。

阳光透过棚顶的破洞射下几道光柱,光柱里飞舞着密集的、如雪的盐尘,黏在皮肤上立刻带来一阵灼痛。空气稠密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一把滚烫的盐砂,灼烧着肺腑。

“王上看见那堆柴了?”吴丘努努嘴,指向棚角堆积如山、有些还带着湿气的巨大楠木段。那些木材纹理粗硬扭曲,一看就极难对付。“今日把这些伺候完。记住,”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沸腾的噪音,“灶口,一刻都不能熄火。火一断,这一瓮卤水就废了,误了贡盐,填卤池的就是你。”

沉重的短柄石斧塞进姒相手中,那冰冷粗糙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他从未摸过比祭祀玉圭更沉的东西。学着旁边一个老盐工的动作,他颤巍巍地举起斧子,对准一段湿沉的楠木劈下去。

“铿!”一声闷响,手臂被震得发麻,一股酸意直冲肩胛骨。斧刃被坚硬的纹理死死咬住,陷在木头里拔不出来。虎口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低头一看,皮肤已崩开细小的血口。他不得不像拔河一样,用全身力气才将斧头拽出,带起一片碎木屑。汗水立刻从他额角、鬓边涌出,汇成小溪,流过眉毛蛰痛了眼睛,流过脸颊带来痒意,再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盐卤渍地,眨眼间被吸干。不过劈了十下,他身上那件逃亡时穿在葛麻王袍内、还算完整一点的白绢中衣,已被汗水彻底浸透,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瘦削的骨架,又被空气中的盐尘覆盖,凝结成一层发白的硬壳。

晌午收工的梆子响了。人群沉默地走向棚外,用土坑里浑浊的、带着碱味的积水潦草冲洗脸上的盐霜。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塞给姒相一个沉重的粗陶钵。钵里堆着小半干硬、颜色暗淡的蒸黍粒,几根被盐水渍泡得颜色发灰、蔫软的灰条菜歪歪扭扭地躺在上面,如同尸体上的蛆虫。这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细粮”了?姒相捏起几粒米,费力地送入干涩疼痛的喉咙。米粒如同掺了砂砾,坚硬尖锐的黍壳边缘瞬间划破了他从未接触过粗砺食物、异常娇嫩的口舌内膜。

“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让他瞬间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胸口,咳得涕泪横流,舌头上传来清晰的铁锈味和剧痛。

“嘿!细皮嫩肉的贵种!”旁边一个正在大口吞咽黍饭的壮硕汉子瞥见他的狼狈样,嗤笑一声,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当地腔调,满口的黄牙缝隙塞满黑色的食物残渣,“这玩意儿就受不住了?啧啧,往后盐花子钻肉的滋味,有你消受的!”

话音未落,跛脚管事的厉喝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王上!歇够了?该去起盐膏了!”声音盖过了棚内的喧嚣。

巨大的、足足有成年男子半身高的扁平铁铲被不由分说地塞入姒相手中,那沉重的冰冷让他双臂猛地一坠,几乎脱手。他踉跄着走到一口刚刚撤火的大瓮前。热气蒸腾扑脸,卤水还在瓮里不甘地嘶嘶作响,表面结了层浑浊的白壳。他学着其他盐工的样子,用尽全身力气,将长柄铁铲探进滚烫浓稠、近乎凝固的盐膏底部。铲头插入的瞬间,一股强大的黏滞力量传来,粘稠滚烫如同半凝固岩浆的盐膏,像一头贪婪的饕餮怪兽,死死咬住冰冷的铁铲,恨不得连人带柄一同吞噬。他必须咬牙用上吃奶的力气,全身重量压上去,利用杠杆才能撬动沉重的盐膏块。汗水如同开闸洪水般汹涌而出,糊住了眼睛。身体的重心因用力过猛而不稳,晃了一下,一小块被撬起的、足有拳头大小、滚烫灼人的盐卤块从铲上滑落,溅在赤脚踩着的潮湿泥地上,有几滴飞溅而起,精准地落在他的脚背皮肤上。

“嘶——!”尖锐到非人的灼痛感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前发黑。低头看时,脚背上已烫出几个蚕豆大小的血泡,迅速红肿起来,在布满泥浆和汗水的皮肤上格外刺目。他死死咬住下唇,咬得渗出血丝,才没让痛呼冲出喉咙。灼痛混合着屈辱、绝望和身体的极限疲惫,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要将最后一丝清明撕碎。

日落西山,天边只剩下残血般的暗红。姒相连爬到柴垛旁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乎是瘫软着倒下,背靠着一堆尚未劈完的硬木柴。粘满血泡的手指本能地蜷缩,却被黏附在粗糙木质铲柄上的凝固盐卤和血痂死死粘住。他试着扯了一下,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几缕暗红的血丝连带着破皮的组织被生生扯下。他痛得浑身痉挛,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微微扬起沉重的头颅,目光无神地投向旁边一口巨大陶瓮深处。浑浊粘稠的卤水倒映着棚顶破洞漏下的最后一点微光,也模糊地映出了一张年轻的脸——散落的发髻被汗水、泥浆和盐碱板结成一绺绺肮脏的绳索,纠缠在额头颈间。脸颊被污垢、汗碱和刮擦的伤疤覆盖,构成一幅丑陋不堪的“地图”。只有眉宇之间,那双因为极度疲惫而深陷却依旧带着些许执拗和倔强的眼睛,隐约还残存着一丝属于王族的轮廓与神采,如同埋藏在废墟下的顽石。

身后不远处,几个盐工蜷缩在一起啃着干粮。借着昏暗的光线,他们瞥着那个瘫倒在地的身影,低低的议论顺着咸腥的风飘来:

“……那就是夏禹王的种?”

“屁!连锅铲都抡不利索,也配称‘天子’血脉?”

“听说……夏邑的天早就换了……”

“看他能在这盐卤坑里活几天吧……”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姒相耳中,钉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他闭上眼,将头深深埋进屈起的臂弯里。冰凉的泪水混合着咸咸的汗,无声地渗入破旧的衣衫,又迅速被干裂的土地吸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盐棚内的喧嚣依旧,如一只残酷的巨兽永不疲倦地嘶鸣。而他,不过是它爪牙下偶然闯入、即将被磨去所有棱角与尊严的一块顽石。

冬至日,入夜。北风如裹挟着冰刀的恶魔,从土房墙壁的每一个裂缝、门窗的每一条罅隙中猛灌进来,发出凄厉的呜咽。气温骤降,呵气成霜。姒相蜷缩在靠墙角一张铺着薄薄枯草和破烂草席的土炕上,薄薄的草垫根本无法隔绝地面的彻骨寒气。身上那件唯一御寒的、洗得发白变硬的粗麻外袍,像一层冰冷的铁皮紧贴着身躯,丝毫无法锁住体温。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用袍子紧紧裹住头和上身,牙齿抑制不住地发出咯咯声响。

腹中饥饿如同跗骨之蛆,白天那一点掺着糠麸的黍粥热量早已耗尽。脚背上被盐卤烫出的水泡早已磨破,结了一层肮脏的褐紫色硬痂,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寒冷和疼痛内外夹击,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都冻结撕碎。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在寒冷深渊的边缘时,远处村口方向猛地爆发出混乱的鼓噪声、马蹄踏破冻土的闷响和惊恐的呼喊!

“马!快马!”

“夏邑!夏邑方向来的!”

“是王师吗?!还是……来抓人的?!”

死寂瞬间被打破,整个流亡的村落如同受惊的蜂巢。衣衫褴褛的盐工和流民们跌跌撞撞地从各自冰冷的蜗居中涌出,不顾严寒,踉跄地向村口聚集。

蹄声如急雷,眨眼间卷到村内。数匹健壮的枣红大马喷着浓重的白汽,在盐棚前的空地上人立而起,裹挟着刺骨的腥风停下。为者骑士身披厚实的犀皮甲,边缘用黄铜片加固,在火把光影下闪烁着冷硬的寒光。他腰间悬着的短刀,鞘口清晰地露着一段温润的玉质刀柄——那是唯有后羿核心亲卫才能拥有的标志性装束,如同死亡的印章!他们目光如鹰隼,倨傲而阴冷地扫视着这群如同惊弓之鸟的蝼蚁。

“大夏王命!”为首的令官勒住躁动不安的马匹,冰冷的声音如同冰棱相互刮擦,在这死寂的寒夜里令人心胆俱裂,“今岁冬至祭祖大典,需各方国上贡佳酿,以飨社稷先祖!不得延误!”他扬手,一卷厚实的、带着膻味的羊皮纸卷轴如同沉重的石块,精准地砸在闻声赶来的吴丘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

“啪”的一声闷响。吴丘被打得偏过头去,身体晃了晃,却没倒下。他缓缓抬起手,抹去脸颊上被砸出的血痕和羊皮卷角的污迹,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整个斟灌邑瞬间陷入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马匹焦躁的响鼻和火把燃烧时油脂爆裂的噼啪声。酒?在这个连黍粒都如黄金般珍贵,每一斗都要用人命去熬盐才能换来些许糊口之粮的流亡绝地!酒,那是稷神的精华,是无数粒黍米在窖中沉睡、发酵才能孕育出的琼浆!在这片盐卤啃噬、死亡笼罩的土地上,每一粒黍米都意味着生存的可能。酿酒?这是要榨干他们最后一口心血!

令官那蛇一般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缓慢而冰冷地扫过人群一张张因长期盐卤侵蚀和营养不良而枯槁、惊恐的脸。那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试图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上烫下恐惧的烙印。终于,他的视线定格,落在了那个因寒冷和虚弱而躲在人群后、试图蜷缩起单薄身躯的姒相身上。火把明暗跳动的光芒掠过少年布满泥垢、冻得发青的脸颊,也映亮了他眸底深处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惧与屈辱。

“哦?”令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虚伪的惊讶和刻意的嘲弄,“夏后……可在?”

数百道目光,恐惧的、麻木的、怨恨的、绝望的,如同冰冷的、淬了盐卤毒汁的钢针,瞬间齐刷刷地刺在姒相的背脊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口腔里干涩得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喉咙紧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问你话呢!聋了?!”吴丘猛地转身,用他那只好腿支撑身体,狠狠推了姒相一把。力道之大,让本就虚弱不堪的少年踉跄着冲前几步,完全暴露在令官和火光的焦点之下。

火光跳跃,清晰地照亮了他脸上狼狈的泥点、冻裂的嘴唇和那双努力保持镇定却依旧流露出惊恐和屈辱的眼睛。面对令官那洞穿一切、充满恶意的逼视,姒相感到自己最后的遮羞布也被彻底撕下,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张了张嘴,肺部艰难地挤压出一丝气息。

“在……”声音嘶哑干瘪,如同一个破旧漏风的陶甑艰难地鼓动空气。

“那就好!”令官的马鞭在冻得僵硬的空气中猛地炸开一道刺耳的鞭哨,如同宣告最后的判决,“王上最是‘惦记’您的才华!这贡酒一事,就交由夏后督办了——”他刻意拖长了音调,每个字都像淬毒的箭矢,“王上说了,可盼着您亲手酿造的‘美酒’祭祖呢!莫要辜负厚望啊!哈哈哈!”

随行骑士爆发出刺耳的、充满嘲讽的狂笑。笑声如冰锥,刺破寒夜的寂静,也彻底碾碎了姒相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侥幸。马蹄声再次响起,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冰粒,带着得意的笑声和命令的余音滚滚而去,留下满地狼藉的蹄印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盐工和流民们如同木偶般缓缓散开。投向姒相的目光,彻底变了质。之前的轻蔑、麻木、冷漠,此时全都被一种更加实质、冰冷的怨毒和憎恨所替代。那不仅仅是恐惧,更像是绝望的狼群被逼到角落时,看向那只被迫成为诱饵的幼兽的眼神——因为他的身份,因为这道直接指向他的“王命”,他们将不得不倾尽所有,甚至搭上性命去为他的囚笼挣扎。酒,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姒相,成了那根系剑的细绳。篝火旁,一个母亲死死搂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干瘦孩子,看向姒相的眼神空洞麻木,却在深处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吴丘沉默地看着众人散去,又看看独自立在寒风中、几乎被这无端加身的催命符压垮的姒相,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里,翻滚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新搭建的土坯酿酒工坊,紧挨着老盐棚。这里的气味甚至比盐棚更加难熬。封闭的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败甜腻气息。那是糜烂的黍粒、麸皮和水混合后,在闷热中强制发酵释放出的味道,它们纠缠着工棚泥土的腥气、柴草燃烧的焦糊味以及人体汗液的馊臭,如同有了生命,凝结成一片化不开的、黏稠而温热的瘴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呕出来。

姒相在这窒息的地狱里劳作。身上的粗麻衣已经被汗水、酒液蒸气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紧紧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他必须吃力地搅动着巨大的陶槽里那些发酵的黍糜。粘稠的糊状物里泛着灰绿色的泡沫,刺鼻的酸腐气如同鬼魅的手指,死命地往他的鼻腔、喉咙甚至脑子里钻,带来一阵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他的皮肤开始发红瘙痒,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眼神也有些发直。

老酒工柴禹,佝偻着虾米般的背,抱着一把湿柴,悄无声息地从后面靠近蒸酒的土灶。他枯枝般的手指熟练地将湿柴塞进灶口,动作带着一种疲惫的精准。

“柴伯……”姒相的声音在喉头滚了滚,终于冲破那层令人作呕的空气,沙哑地响起。他看着槽底那些无法继续发酵的死沉渣滓,眉头拧成一个痛苦的结,“蒸出的酒……为何总带着一股……一股洗锅水般的苦味?汤色浑浊,莫说贡品,连村汉都皱眉。”

柴禹抬起那张被皱纹刻得千沟万壑的脸,昏黄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两根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指,精准地探入陶槽底部发酵糊的边缘,费力地从最深处捻起一小撮粘稠的湿黍粒。黍粒在掌心残留的微弱光线照射下显得暗沉无光。柴禹的手腕微微发力,指甲轻轻捻动。

“看……”他的声音干涩缓慢,如同风刮过枯叶,“心不透……死芯了……”

他摊开枯瘦的手掌。只见那被捻开的黍粒中央,赫然嵌着一小点坚硬的、颜色比周围更深的微黄芯。无论外部的糜汤如何翻腾浸泡,这硬芯始终未被浸润透彻,如同僵死的顽石。

“黍米的心是精魂所在。蒸煮搅拌若不匀透,热量不足,这心就闷着、僵着、死着……它不肯醒,不肯化作精华沉入酒髓。”柴禹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蒸锅上那些冒着稀薄热气的小管,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宿命的喟叹和古老的隐喻,“酿酒……如治国。灶下火候不匀,中宫淤积了湿冷气,热力透不到四边八面……那硬芯,就是淤在心里的‘异心’。有它在,酒髓就浑浊,透着根子里的苦啊……哪里能酿出清冽甘甜的酒浆?”

“异心……”姒相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一点发硬的微黄黍芯上。它像一颗毒瘤,丑陋地躺在黍粒的中心。柴禹的话语如同惊雷,轰然劈开他混沌压抑的记忆。眼前仿佛不再是一粒黍,而是夏邑恢弘肃穆的朝会大殿!他仿佛清晰地看到了父亲仲康——那位病弱无力、如同风中残烛的夏后——枯槁地坐在高台上,试图发出君王的声音。而那威严的话语,却被下方朝臣靴履的移动声、佩环的轻微撞击声所淹没、吞噬。而在王座之侧,那个高大魁梧、虬髯张扬、身着玄色金纹华服的背影,虽然屈居臣位,其投射下的巨大阴影却笼罩了整个殿堂!后羿!他坐在那里,如同盘踞在卧榻之侧的猛虎,看似慵懒,实则连呼吸都带着统治的气息。父亲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而羿的存在感,却如同大殿的承重巨柱。那黍粒中微硬的“异心”,仿佛与王座之侧那个强横的身影骤然重合!

就在他神魂动荡之际,“滋啦!”一阵灼痛将他猛地拉回现实!蒸锅溢出的滚烫酒糟液沿着陶缸外壁流下,猛地溅在他因劳作而裸露、踩在温热灶石上的脚背上!剧烈的灼痛感真实、锐利,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回忆和隐喻。

“添柴吧,王上……”柴禹的声音幽幽响起,像在叹息,又像最后的劝诫。他往灶膛里又塞了一把枯草,动作缓慢得如同举行某种仪式,“火烧尽了,灰……也比湿柴强。”那佝偻的背影蹒跚地挪向棚外,消失在弥漫的雾气中。灶里的枯草被点燃,发出噼啪的脆响,挣扎着吐出一阵微弱的黄焰,然后迅速黯淡,留下一堆灰烬,被塞入的湿柴压住,只冒出更多浓烟。

“火烧尽了……比湿柴强……”姒相呆立在原地,脚背的灼痛和黍粒中的死芯、王座旁的后羿阴影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纠缠、撕咬。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混合着被羞辱后无法压抑的愤怒,如同从地底涌出的寒潮,一点点、顽固地渗透了他冰封的心脏和四肢百骸。他攥紧了手中粗糙的木耙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初春的第一场雨,吝啬而阴冷,裹挟着未尽冬意的寒意,淅淅沥沥地打在新冒出的几点嫩黄草尖上。寒意浸透了人们单薄的衣衫,也浸透了流亡者仅存的一点渺茫希望。然而,这场能暂时压抑盐尘、带来些许生机的甘霖,在酒坊里却是灾难——渗漏的棚顶不断滴下冰冷的雨水,让本就难以控制温度的发酵坑雪上加霜。

就在这凄风苦雨中,催命的蹄声再次刺破了斟灌邑的宁静!这次来的令使明显地位更高,排场更大。他带着十余名杀气腾腾的甲士,横冲直撞地闯入酒坊。他看也不看旁边脸色煞白的吴丘和满身污渍的姒相,倨傲地大步走到一排刚刚发酵、即将蒸馏的酒瓮前,粗暴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厚草帘和封泥。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馊坏气息的酸味扑面而来。令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他嫌恶地用袖子捂住口鼻,随即,眼中暴射出凶戾的寒光!他猛地转身,根本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啪”的一声狠狠掴在姒相的脸颊上!

这一掌力道之大,裹挟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坚硬!姒相只觉得眼前金星乱炸,脑袋里嗡的一声闷响,半边脸颊瞬间失去知觉,随即便是火烧火燎、深入骨髓的剧痛!口腔里瞬间被腥咸的铁锈味灌满,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勉强扶住粗糙的酒瓮壁才没有摔倒,一缕鲜红的血丝迅速从他的口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

“呕!什么狗屁东西!?”令使暴怒的咆哮在狭小的酒坊内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指着瓮中那浑浊粘稠、散发着馊味的发酵物,如同看见最污秽的垃圾,“王上!夏后!要用这种堪比洗脚水、刷锅水的马尿来祭祖?!羞辱神灵还是羞辱王上?!你……你这‘酒’是用来毒死祖宗的吧!你这废人!”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姒相的脸上。羞辱的利刃再一次精准地刺穿了他残存的自尊。那声“废人”更是如同毒刺扎入心脏最深的角落。令使尤不解恨,手腕翻飞,马鞭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啪!啪!”狠毒地抽打在夯土的墙壁上,土屑纷飞!

“再加两成贡量!”他像吐出一口浓痰般宣布,语气不容置疑,“半月后,贡酒交不上!”他那淬毒般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吴丘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个老弱盐工,如同宣告最后的审判,“你们这群贱奴,就等着统统被扔进盐卤坑里沤烂吧!做成人肉醢酱,让你们骨肉成泥,永世不得超生!”

狠毒的诅咒余音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回荡。令使带着一身跋扈的戾气和侍卫,留下狼藉和更深的绝望,扬鞭而去。马蹄践踏着泥泞,溅起的泥点如同死者的唾沫。

漏雨的棚顶,水珠固执地、滴答滴答落在姒相脚边一个破陶盆里,那声音单调得令人发疯。棚内只剩下残余的酒糟酸馊气息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姒相孤魂野鬼般蹲在堆积如小山、散发着浓烈霉变馊味的酒糟废料旁。这些是那些被判了死刑的发酵物,被挖出来丢弃在这里。它呈现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绿褐色,凝结成一块块黏腻发霉的块垒,湿漉漉的表面泛着滑腻的光泽,如同一堆巨大的、正在溃烂化脓的恶疮,散发出死亡般的气息。

姒相伸出沾满污垢、裂着口子的手,无意识地抓起一把糊糟。那冰冷湿滑、如同腐肉般的触感让他胃部一阵抽搐。黏腻的渣滓挤满他的指缝,发出轻微的、泥泞般的“噗嗤”声,指缝间沁出肮脏发黄的、带着霉菌丝的腐臭浆液。他盯着这如同疮毒一样的废料,又想到白天那凶神恶煞的令使和他那些走狗凶恶贪婪的嘴脸。想到后羿那张志得意满、踩在夏朝尸体上狂笑的脸!屈辱、愤怒、绝望、恐惧……无数种情绪如同毒蛇绞缠,最终在他胸腔里熔炼成一团疯狂而灼热的火焰!

“凭什么!!”一声沙哑、破音、带着血腥味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受伤濒死野兽的绝叫!它冲破了压抑已久的喉咙束缚,撕裂了寂静的雨夜!他抓住手中那把冰冷滑腻如腐尸碎块的糊糟,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对自己无能狂怒的厌弃,狠狠地掼摔在地上!

“啪叽!”糊糟块摔得四分五裂,飞溅的泥点沾染了他的衣角,那股混合着腐败酸臭和泥土腥气的味道更加浓郁刺鼻。

粗重的喘息在胸腔里如同破风箱般拉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微跛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稳定地踏过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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