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王巨大的投影缓缓点头，那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并非从外界传来，而是如同九幽之下的闷雷，直接在裴砚的神魂深处轰然响起。
“你所言金蝉子十世之劫，其愿力可嘉，其苦难亦深。”
这一句肯定，让裴砚紧绷的心神稍稍一松，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轮回之中，确有此等大毅力、大宏愿之辈，能以愿力破除迷障，成就非凡。此一点，你说的不错。”阎罗王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俯瞰万古的淡漠。
裴砚眼中的光芒更盛，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说服这位冥府至尊的希望。
然而，下一刻，阎罗王的话锋陡然一转，那股刚刚消散的寒意，以更加凛冽的姿态席卷而来！
“但是——”
仅仅一个词，便让裴砚如坠冰窟！
“在本君眼中，你所言的‘希望’，于亿万万沉沦魂灵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是遥不可及的梦幻泡影！”
话音未落，裴砚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那笼罩天地的伟岸投影并未消失，但在其背后，无尽的冥府景象如画卷般展开，却不是庄严肃穆的殿堂，而是活生生的炼狱！
他看到了拔舌地狱里，无数魂灵被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出，血流如注，哀嚎声被堵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痛苦痉挛。
他看到了刀山火海中，赤裸的魂魄被业力驱使着，一步一血印地攀爬，被利刃割得体无完肤，又被烈火烧灼得魂体溃散，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他甚至听到了畜生道中，那些前世为恶之魂转生的牛马，在皮鞭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听到了饿鬼道里，无数魂灵喉咙细如针尖，腹大如鼓，面对食物却无法吞咽，永恒承受着饥渴的煎熬……
一幕幕惨烈的景象，一声声绝望的嘶吼，化作最恐怖的道韵，冲击着裴砚的认知。这不再是故事，而是冥府运转的真实一角！
阎罗王的声音在这片炼狱背景下，显得愈发冰冷，愈发不容置疑。
“轮回的本质，更多的是‘规则’与‘惩戒’！”
“冥府运转，首重因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毫厘不差！轮回，是善恶最公正的清算台，是宇宙间最铁面的法则！它不是为了孕育希望而存在的温床，而是为了清算一切业力而设的磨盘！”
那恐怖的景象渐渐淡去，但带给裴砚神魂的冲击却久久不散。
阎罗王漠然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金蝉子乃有来历之仙佛转世，其十世轮回，本就是一场早已注定的历劫。他的苦难，他的功果，与那些在业海中挣扎沉浮的寻常魂灵，不可同日而语。你用一个精心设计的‘剧本’，来阐述所有人的‘命运’，本身就是一种偏颇。”
裴砚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他不愿就此认输，那股刻在骨子里的不屈再次涌上心头。
“阎君！纵是凡俗生灵，亦有向善之心，亦有一念悔改的可能！轮回若只剩下冰冷的惩戒，岂非彻底断绝了他们超脱的道路，让这无边苦海，再无舟楫可渡……”
“住口！”
一声断喝，如万钧雷霆炸响，直接将裴砚后半句话硬生生劈碎在喉咙里！
阎罗王的威严在这一刻提升到了极致，那恐怖的压力让裴砚的神魂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崩裂。苏九璃和楚昭更是面无人色，在这股天威之下，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你尚未真正理解，何为‘冥府’，何为‘秩序’！”阎罗王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你的话本，虽有可取之处，能窥见愿力之一斑，却终究流于表面，未能触及轮回在我冥府运转的根本！”
那伟岸的投影俯瞰着渺小的裴砚，做出了最终的审判。
“你这关于‘轮回’的话本，尚未让本君……完全满意。”
随着这句话，先前略有缓和的威压再次如同无声的潮水，一寸寸漫涨，挤压着他神魂的每一寸空间。苏九璃和楚昭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阎罗王的不满，意味着他们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化为泡影，生死危机，再次降临！
【警告！目标对当前解读不完全认同，任务完成度判定为60%！】
【‘冥府临时通行权’获取失败！】
【‘轮回感悟’获取失败！】
【宿主正面临二次考验风险，风险等级：极高！】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裴砚脑海中接连响起，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得他头晕目眩。
失败了……
他几乎耗尽了心力，将自己对《西游记》的理解和自身的经历感悟全部融入其中，却依旧没能达到这位冥府至尊的标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失落感涌上心头。
难道，轮回真的就只有冰冷的规则与惩戒吗？那自己所坚持的，所相信的，都只是天真的幻想？
然而，就在裴砚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一丝不甘的火苗，却在他灵魂最深处顽强地燃烧着。
不！绝不！
如果轮回只是惩戒，那金蝉子为何要历劫？如果希望只是虚妄，那他又为何能在这里，对阎罗王说出这番话？
就在这时，一直以俯瞰姿态审视着他的阎罗王，巨大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裴砚的神魂，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嗯？”
威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身上，除了这说书人的‘言’，似乎还有一种……对‘界限’的奇异感悟。”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裴砚猛地一怔。
阎罗王所说的，无疑是他之前借助系统之力，强行破开鬼门关时，那种触摸并扭曲“阴”与“阳”、“生”与“死”界限的感觉！
那是他最根本的秘密之一！
这位冥府至尊，掌管着六道轮回，本身就是“生死界限”最至高的体现。裴砚身上那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界限”感悟，在阎罗王眼中，或许比他那番关于轮回的宏大叙事，更加……有趣。
“你对轮回的理解尚浅，或许是因为你的立足点，从一开始就错了。”
阎罗王的威压，出人意料地缓缓收敛了一丝，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但那股审视的意味却愈发浓厚。
“既然你对轮回的理解尚未通透，那本君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变得幽深而悠远，仿佛在引导着裴砚去思考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
“也再给你一个……更难的题目。”
“听好了。”
阎罗王的声音在整个死寂的空间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则的奥秘。
“在本君眼中，轮回是惩戒。在你眼中，轮回是希望。但你我皆错。”
“告诉本君，一个能同时承载‘惩戒’与‘希望’，既是‘终点’又是‘起点’，既是‘规则’又是‘变数’的东西……”
“它，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