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城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幸存的百姓捧着热水和干粮,默默地站在道路两侧。当燕十三带着队伍出现在视线中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他们大多能从归来的队伍中,找到熟悉的身影,也能从那些空着的位置上,明白发生了什么。
“燕大侠。”个头发花白的老妪颤巍巍地走上前,将碗冒着热气的米汤递到燕十三面前,“我儿子…他说跟着您能守住家。”老妪的声音哽咽着,浑浊的眼睛里却没有泪水,“他是好样的,对吗?”
燕十三接过米汤,碗沿烫得指尖发麻。他看着老妪布满皱纹的脸,突然想起石头村那个被鬼面人杀害的猎户,想起老赵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张拓印地图,想起李乘风坠入寒渊时释然的笑容。“是,他是好样的。”燕十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守住了潼关。”
老妪突然对着队伍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身后的百姓纷纷效仿,道路两侧很快就跪满了人。他们没有哭喊,只是默默地叩首,额头磕在结着薄冰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石头扛着重剑走在燕十三身后,他的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重剑的剑鞘上还沾着黑褐色的血渍,那是昨天在炼魂窟斩杀活体血浮屠时留下的。他看到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在人群中张望,每当有伤员走过,她的眼睛就亮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在等她男人。”秦无常不知何时走到了石头身边,弯刀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是铁刀会的弟兄,叫王二麻子,昨天断后时没跟上来。”
石头突然停下脚步,将重剑插在地上,对着那妇人的方向大声喊道:“王二哥他…他是为了掩护我们撤退死的!他杀了三个血浮屠,是条好汉!”
妇人的身体猛地一颤,抱着孩子的手臂收紧了些,孩子被勒得哭了起来。她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抱着孩子走进了旁边的小巷,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
燕十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突然想起老赵说过的话:“战争最狠的不是杀人,是让活着的人记着。”他握紧了手中的锈刀,刀身传来一阵温润的气息,像是在回应着他的思绪。
联军的营地设在潼关城内的校场上,数百顶帐篷沿着城墙排开,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白色的花海。伤兵营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清风道长带着武当弟子正在给伤员包扎,他们的道袍上沾满了血污,却依旧动作轻柔。
“燕施主。”清风道长看到燕十三进来,放下手中的绷带,“这次伤亡比预想的要重,铁刀会折损了一半弟兄,丐帮也失去了三位长老。”他指着角落里几个盖着白布的担架,“还有些弟兄中了血母的毒,贫道的丹药只能暂时压制,要想根治,恐怕得找到更纯净的至阳之物。”
燕十三走到担架旁,轻轻掀开白布。底下躺着的是个年轻的丐帮弟子,他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身上布满了血管状的纹路,和昨天在炼魂窟看到的血母触须一模一样。“还有救吗?”
“难。”清风道长叹了口气,“这毒已经侵入骨髓,除非有能净化魂魄的神器…”
他的话还没说完,燕十三腰间的锈刀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刀身的纹路亮起淡淡的红光,一股温暖的气息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伤兵营。那些受伤的弟兄纷纷发出舒服的呻吟,连角落里那个中了毒的丐帮弟子,皮肤的青黑色也褪去了些许。
“这是…锈刀的气息?”清风道长的眼睛瞪得溜圆,拂尘上的丝绦无风自动,“传说镇北侯的佩刀能饮血镇魂,难道是真的?”
燕十三将锈刀放在那个丐帮弟子的胸口,刀身的红光越来越亮。他能感觉到龙脉之心的力量顺着刀身流淌,与弟子体内的毒素激烈碰撞,那些血管状的纹路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般迅速消退。
“真的有用!”石头兴奋地喊道,重剑在地上顿了顿,“哥,你的刀能治病!”
燕十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锈刀移到下一个伤员身上。他的右臂传来阵阵暖流,新生的皮肤下,血脉与刀身的纹路完美契合,仿佛他和这柄刀早已融为一体。
夕阳西下时,伤兵营里的呻吟声渐渐平息。大多数伤员已经沉沉睡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平静。燕十三坐在营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天边的晚霞,锈刀斜倚在腿边,刀身映着落日的余晖,泛着温暖的光泽。
钱通提着个酒葫芦走过来,给燕十三倒了碗酒:“老叫花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见能治病的刀。”他喝了口酒,咂咂嘴道,“这锈刀跟你爹当年的佩刀,真是越来越像了。”
“钱帮主见过我爹?”
“何止见过。”钱通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回忆往事,“当年镇北侯镇守北疆,老叫花子还是个讨饭的。有次遇到胡虏屠村,是你爹带着锈刀杀进来,刀光所过之处,胡虏的弯刀都断成了两截。”他突然压低声音,“你爹临死前,托人给老叫花子带过句话。”
燕十三的心跳骤然加速:“什么话?”
“他说,九鼎里的不是凶煞,是‘镇国之魂’。”钱通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晋王想放出来的,也不是什么上古凶煞,而是被封印了千年的‘贪嗔痴’三毒。一旦放出,天下人都会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
燕十三握紧了锈刀,刀身的纹路突然亮起红光,像是在印证钱通的话。他想起腐面临死前的嘶吼,想起晋王世子赵承的龙纹戒,想起白莲圣女要借九鼎气运统一江湖的野心。
“我们必须去祭天台。”燕十三的声音坚定,“在他们放出三毒之前,毁掉九鼎。”
钱通点点头,将酒葫芦递给燕十三:“老叫花子这把老骨头,还能再陪你走一趟。”
夜色渐深,校场上燃起了篝火。石头和几个年轻的江湖人士围坐在火堆旁,听秦无常讲当年在关中闯荡的故事。清风道长在给伤员换药,嘴里哼着武当的清心诀。远处,幸存的百姓正在给联军的帐篷里送热水,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燕十三独自站在城墙边,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的星辰异常明亮,组成了一条隐约可见的龙形——正是山河图上标注的龙脉走向。锈刀在他手中轻轻震颤,仿佛在催促着他踏上新的征程。
他知道,前路必定布满荆棘。晋王的残部,白莲教的阴谋,九鼎的秘密,还有那被封印了千年的三毒…但他不再感到迷茫。
因为他的身边,有了一群愿意陪他一起扛旗的人。
因为他手中的锈刀,不仅能斩妖除魔,还能守护这山河间的点点星火。
燕十三将锈刀扛在肩上,转身向篝火走去。火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与城墙上“镇山河”三个大字的投影重叠在一起,仿佛融为一体。
明天,他们将踏上前往祭天台的路。
那里,有最终的决战,也有属于他们的,镇山河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