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峰的竹门在身后合上时。
林玄指尖还残留着清韵鬓角的温度。
药田浸在月光里,青铜鼎在石案上泛着冷光。
三枚表面凝着冰魄兰纹的丹药静静躺在玉瓶中,丹纹缝隙间渗着极细的血丝——
那是他用三阴火阳草汁浸泡后,又混入三滴本命精血祭炼的“血誓丹”。
除了他,无人知晓这看似温润的丹药里,藏着往生殿蚀魂散的改良纹路。
“小师父,您真的不告诉长老?”
静姝抱着雷纹竹站在阴影里,看着他反复摩挲瓶身。
“万一清韵长老以为您真的只是送嫁妆……”
“她只需知道是延寿丹便好。”
林玄打断她。
指尖在瓶身刻下最后一道凤凰尾羽。
“万骨渊的老狐狸们活了数百年,唯有看见‘延寿’二字才会放下戒备。”
他望向悬浮山方向,声音低了几分。
“清韵的冰魄灵脉不能再被盯上,这是唯一的法子。”
静姝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想起昨夜他在丹房的模样——
赤足站在灵田里,任由雷火在周身游走。
将本命精血滴入丹药时,掌心的血珠在月光下像极了泣血的凤凰。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丹药,而是林玄用自己当饵。
要在万骨渊的饕餮盛宴里,为清韵斩出一条生路。
正午时分,万骨渊的飞舟如乌云压境。
四艘鎏金飞舟划破云层,主舟上的宋观清身着赤金喜服。
腰间七枚元婴骨牌泛着冷光,身后跟着三位灰袍老者,皆是万骨渊赫赫有名的长老——
元婴后期的王子败、结丹巅峰的李长恨,还有专修禁术的赵水生。
“流月谷主,客套话就免了。”
宋观清的目光扫过清韵的闺阁。
“三百箱玄冰髓、百株千年血参,换清韵仙子一人,万骨渊的诚意,望笑纳!”
谷主的脸色发白,指尖掐进掌心:
“宋公子既为联姻而来,便请先见过清韵。”
闺阁内,清韵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红色嫁衣刺得眼睛发疼。
发间的凤凰玉簪是林玄昨夜亲手插的,簪头藏着枚米粒大的护脉符,此刻正贴着她的鬓角发烫。
她忽然想起他离开时的模样,月白羽衣被晨雾打湿。
迎亲队伍踏入闺阁时,林玄正靠在廊柱上,指尖转着个不起眼的小玉瓶。
月白羽衣故意沾满药渍,袖口还沾着雷纹竹的灰。
像极了平日炼药时的邋遢模样,唯有清韵注意到他指尖的结痂——
那是祭炼丹药时被雷火灼伤的痕迹。
“清韵长老,这是小师父为您备的嫁妆。”
静姝捧着雕花匣子上前,声音发颤。
“说是高级延寿丹,一枚可延寿两年。”
宋观清的眼神骤然一凝,他自然看得出匣子上的丹纹是结丹期修士的灵压。
旁边的王子败突然出手,元婴期的灵压震得匣子落地:
“宋小子,独吞延寿丹?当我们老骨头是摆设?”
清韵看着三枚丹药滚落在地。
金雾中隐约可见冰魄兰纹,忽然想起林玄说的“甜里藏刀”。
她弯腰捡起丹药,指尖在瓶身快速划过——
这是流月谷丹师的密语,三短一长,是“放心”的意思。
“王长老急什么?”
清韵忽然轻笑,将丹药递向宋观清。
“既是小师父的心意,便由宋公子亲自收下吧。”
她故意让丹药在阳光下转动,露出丹纹间若隐若现的金芒。
“万骨渊的长老们日理万机,正该补补元气。”
宋观清的指尖刚触到丹药。
王子败和赵水生同时出手,三道元婴期灵压在闺阁内炸开。李长恨一把抢过两枚丹药,浑浊的眼中泛着贪婪:
“老夫活了四百年,还没见过能让元婴期延寿的丹药!”
清韵退后半步,看着三位长老迫不及待地将丹药塞入口中。
忽然想起林玄在丹房说的话:
“元婴期修士越是渴求延寿,夺灵纹便越是活跃。他们吸收的不是灵气,是我埋在丹纹里的血誓。”
王子败突然发出闷哼,苍老的面容瞬间红润,却在下一刻剧烈抽搐。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灵气如流水般溢出,顺着清韵腕间的冰魄玉镯,流向雾隐峰方向。
宋观清脸色剧变,终于反应过来:
“血祭丹!你用自己的血当引!”
清韵看着李长恨和赵水生相继倒地,灵气如潮水般涌向林玄,忽然想起昨夜林玄塞给她的小玉瓶。
瓶底刻着极小的雷火印记,那是启动夺灵阵的开关。
而她,是唯一能让阵法生效的钥匙。
“清韵仙子,你竟敢……”
宋观清的声音带着颤抖,腰间骨牌碎了两枚。
“我竟敢什么?”
清韵忽然转身,嫁衣的流苏扫过满地狼藉。
“用万骨渊的贪婪,换流月谷的安宁?”
她指尖抚过鬓间的凤凰玉簪。
“宋公子,你以为流月谷的丹师,真的会用灵脉换一场虚情假意的联姻?”
雾隐峰的药田里,林玄盘坐在青铜鼎前,掌心托着三枚泛着红光的丹药。
王子败和李长恨的灵气如滚烫的岩浆涌入,结丹后期的金丹剧烈震颤。
却在触碰到鼎身的凤凰纹时,被炼化成最精纯的灵力。
他咬着牙笑了,笑得眼泪混着冷汗滴落——
每吸收一分灵气,掌心的血誓纹便加深一分,像在提醒他这力量的代价。
“小师父,他们内讧了!”
静姝趴在竹篱上,看着悬浮山方向的灵气风暴。
“宋观清和赵水生打起来了,王子败的元婴力快被吸光了!”
林玄忽然轻笑。
指尖在鼎沿划出最后一道纹路。
青铜鼎发出嗡鸣,将最后一丝灵气纳入鼎中,他望向清韵所在的闺阁。
仿佛能看见她站在窗前,嫁衣被灵气风暴吹得翻飞,却依然背对着他,为他挡住所有锋芒。
闺阁内。
清韵看着宋观清狼狈地退向飞舟,忽然取出林玄送的“心照丹”。
丹药表面的裂纹在灵气中发出微光,那是用她的冰魄灵脉和他的雷火之力共炼的护心丹。
指尖抚过丹纹,她忽然明白,他为何一直瞒着自己——
不是不信任,而是怕她心疼。
“清韵长老,谷主请您去主殿。”
静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清韵看着掌心的玉瓶,里面还剩半枚丹药,丹纹间的血丝已淡了许多。
她忽然轻笑,将玉瓶贴身藏好——
这是林玄用命为她铺的路,她怎能辜负?
暮霭降临,雾隐峰的竹门“吱呀”打开。
清韵看着案头熟睡的林玄,他的掌心还攥着刻着她名字的玉瓶,袖口的血迹已凝成痂。
她忽然想起他说的“甜里藏刀”,原来最锋利的刀,是藏在温柔背后的孤注一掷。
“小师父,醒一醒。”
清韵轻声唤道,指尖抚过他发间的丹渣。
“万骨渊的人已经走了。”
林玄迷迷糊糊抬头,看见她安然无恙的模样。
忽然笑了,笑得像在千毒林驯服毒鳞豹时那样张狂:
“他们的元婴力可真是霸道啊。”
清韵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
触到掌心的老茧和新伤:
“你骗得所有人好苦,连我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延寿丹。”
“不是骗。”
林玄忽然低头,声音轻得像雾。
“是怕你担心。万骨渊的人若知道丹药里有我的血,定会拿你当靶子。”
清韵看着他发间的丹渣,忽然明白。
这世间最动人的守护,是将阴谋藏在丹药里,把危险留给自己。
她忽然取出那方绣着丹炉的帕子,替他擦去掌心的血迹
:“以后炼药,让我帮你护法。流月谷的丹师,不该独自承担所有。”
林玄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觉得鼻尖发酸。
他忽然想起在空蝉寺藏经阁看见的那幅画,画中丹师与灵草共生,根系相缠,花开并蒂。
原来真正的丹道,从不是一人独行,而是有人与你并肩,将生死与共炼进丹火,烧成照亮前路的明灯。
深夜,雾隐峰的药田亮起幽蓝火光。
清韵看着林玄在丹炉前忙碌,忽然发现他新炼的丹药表面,除了凤凰纹,还多了道冰魄兰的暗纹——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双生印记。
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腕间的冰魄玉镯,那里还残留着他的灵气,像在诉说着未说出口的心意。
“清韵,等我伤好了……”
林玄忽然转身,眼中倒映着丹炉的火光。
“我们去种冰魄兰吧,这次,我教你刻夺灵纹。”
清韵看着他发间跳动的火光,忽然笑出声来。
这便是她的丹道,有阴谋,有算计,却更有彼此的信任与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