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秋阳正好,城主府正厅的雕花窗棂透进斑驳光影,落在光洁的青砖地面上。陆辰一身常服端坐主位,指尖轻叩案几,案上的青瓷茶杯冒着袅袅热气,茶香与窗外飘来的麦香交织在一起。他刚收到密报,萧承煜派来的第二波使者已过太原,此次带队的竟是礼部尚书王显 —— 此人是萧承煜的老师,在朝中根基深厚,素来以言辞犀利、善于拿捏分寸着称,绝非前次刘安可比。
“王爷,礼部尚书王大人一行已至城外十里亭,等候召见。” 亲卫躬身禀报,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王显的身份特殊,既是朝廷重臣,又是太子恩师,接待上需格外周全,却也不能失了北境的气势。
“请他进来。” 陆辰放下茶杯,语气平淡无波。他早已料到萧承煜不会善罢甘休,刘安试探失败后,定会派更有分量的人来施压,王显的到来,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片刻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王显身着绯色官袍,腰系玉带,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鹰,进门后目光扫过正厅,最后落在陆辰身上,既不行跪拜之礼,也无过多寒暄,只是淡淡拱手:“镇北将军,老夫奉陛下口谕,前来慰问北境军民,顺带传达太子殿下的问候。”
这姿态,明摆着是倚老卖老,想在气势上先压陆辰一头。陆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示意:“王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坐。侍女,奉茶。”
王显在客座落座,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却并未饮用,只是放在案上,开门见山道:“老夫此次北上,一来是看看北境的民生与防务,向陛下复命;二来,也是受太子殿下所托,问问将军,此前刘安在北境行事无状,是否有什么误会?太子殿下闭门思过期间,一心向学,绝无暗中针对将军之意。”
“误会?” 陆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直视王显,语气带着几分讥诮,“王大人,刘安在军营中拉拢我方将领,拿出刻有‘萧’字的玉佩许以高官厚禄,此事有赵奎将军作证,还有他收买小吏打探机密的证据,桩桩件件,皆是实证,何来误会?”
他抬手示意,亲卫立刻上前,将一叠纸放在王显面前 —— 上面既有赵奎的证词,也有被收买小吏的供词,还有刘安与小吏交易时的画像,画得栩栩如生,细节清晰。
王显的脸色微微一变,拿起供词快速翻阅,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他没想到陆辰竟如此谨慎,将所有证据都留存得如此完整,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沉吟片刻,他话锋一转:“即便刘安行事不妥,也是他个人糊涂,与太子殿下无关。将军如今手握北境重兵,掌控贸易税收,民生革新搞得有声有色,太子殿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暗中针对?”
“是吗?” 陆辰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骤然变得锐利,“那敢问王大人,为何太子殿下在南方救灾期间,克扣赈灾款百万两,用劣质粮食充数,导致灾民疫病横行?为何在我北境推广民生革新、百姓安居乐业之时,京城却有流言蜚语,说我‘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这些流言,难道也是刘安‘个人糊涂’所致?”
一连串的质问,让王显措手不及。他没想到陆辰竟如此直接,毫不避讳地提及萧承煜的丑闻,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定了定神,他沉声道:“将军慎言!太子殿下救灾之事,已有定论,陛下已罚他闭门思过,将军何必揪着不放?至于京城的流言,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造谣,太子殿下早已下令追查,绝非他授意。”
“追查?” 陆辰冷笑一声,“王大人怕是不知道,那些流言传播的路径,恰好与太子府的党羽分布重合。再说,我北境如今的景象,可不是靠‘流言’就能诋毁的。” 他起身道,“王大人既是来慰问军民,不如随我出去走走,亲眼看看北境的实情,也好回去向陛下如实禀报。”
王显心中一动,正想趁机打探北境的虚实,便顺水推舟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起身出门,随行的还有双方的亲卫与官员。刚出城主府,王显就被街上的景象吸引 —— 青石板路平整宽阔,两旁商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卖北境特产的粮铺,门前堆着金黄的小麦和粟米,顾客络绎不绝;有卖蛮族毛皮的货摊,摊主正与南方来的商人讨价还价;还有孩童在街边嬉戏,脸上满是纯真的笑意,看不到半分疾苦之色。
“这雁门关,倒是比老夫想象中繁华得多。” 王显语气复杂,心中暗惊。他来时本以为北境即便有所好转,也不过是勉强温饱,却没想到竟如此欣欣向荣,比京城的某些近郊还要热闹。
陆辰淡淡一笑:“北境百姓苦了多年,如今能吃饱饭、穿暖衣,安居乐业,不过是本将做了分内之事。”
一行人继续前行,来到城西的义仓。只见义仓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堆满了粮食,几名士兵正在清点入库,还有百姓提着粮袋前来交粮,脸上带着自愿的笑意。仓管见陆辰到来,连忙上前禀报:“王爷,目前义仓储备已达十八万石,足够北境军民支撑半年有余,今日还有百姓主动交粮三千余石。”
王显看着满仓的粮食,脸色愈发凝重。他此次前来,本想打探北境军粮是否短缺,却没想到储备如此充足,之前刘安带回的 “军粮仅够三月” 的消息,显然是假的。
离开义仓,又前往军营。演武场上,士兵们正在进行实战演练,连发弩的箭雨密集射向靶标,精准度极高;骑兵冲锋时马蹄声震耳欲聋,改良后的长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炸药包爆炸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威力惊人。王显看得心惊肉跳,他身为礼部尚书,虽不擅长军事,却也能看出这支军队的战斗力绝非京营可比。
“王大人,北境军现有一万五千人,皆是精挑细选的青壮,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陆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蛮族两次攻城,皆被我军击退,如今他们遣使求和,割让两座城池,每年进贡马匹五千匹,这便是北境军的实力。”
王显心中震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此行的目的,是试探陆辰的虚实,施压让他收敛锋芒,甚至想找到他 “拥兵自重” 的证据,却没想到北境如此强盛,民心如此稳固,陆辰的能力更是远超他的预期。
回程的路上,王显的脸色一直阴沉不定。快到城主府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陆辰:“将军,老夫有一事不明。将军如今在北境威望日隆,民生、军事皆有建树,可为何迟迟不向朝廷请求调回京城?难道真如流言所说,将军想久居北境,拥兵自重?”
这一问,暗藏杀机,若是陆辰回答不当,很可能被扣上 “谋反” 的帽子。陆辰心中了然,淡淡回应:“王大人此言差矣。北境乃大乾门户,蛮族虎视眈眈,百姓刚过上安稳日子,本将岂能在此时离去?至于调回京城,非我所愿,只求守护北境安宁,让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大的心愿。”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王显,语气带着几分犀利:“倒是王大人,身为太子恩师,更应劝导太子殿下,闭门思过期间,多反省自身过错,少琢磨些勾心斗角之事。南方灾民还在受苦,太子殿下若能真心悔改,拿出私产救济灾民,远比派使者来北境试探更能挽回民心。”
王显被陆辰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此次北境之行,不仅没能试探出陆辰的虚实,反而被他处处压制,亲眼见证了北境的强盛与民心所向,想要回去诋毁陆辰,怕是连皇帝都不会相信。
回到城主府,王显坐了片刻,便以 “旅途劳顿,需尽快整理奏报” 为由,匆匆告辞。陆辰亲自送他至城门口,看着他的队伍远去,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王爷,王显此次无功而返,萧承煜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陈武走上前,低声道。
“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陆辰望着京城的方向,语气冰冷,“王显回去后,定会向萧承煜禀报北境的实情,萧承煜知道硬的不行,接下来很可能会用更阴毒的手段。传令下去,加强城防戒备,密切关注京城动向,尤其是太子府的人,一旦有异常,立刻禀报。”
“是!” 陈武领命而去。
而此时的王显,坐在马车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提笔写下奏报,将北境的繁华、军队的强盛、陆辰的威望一一记录,心中却满是焦虑 —— 陆辰的崛起,已成为萧承煜继位路上最大的障碍,而他,必须想办法帮太子除掉这个隐患。马车一路向南,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