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中佐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财务审计的无功而返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这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让他更加确信高桥晓有问题——一个能把自己隐藏得如此完美的人,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盯着墙上那张南洋地图,红蓝箭头交错纵横,而高桥晓的名字正被用金粉写在战略简报的首页——这简直是对他职业嗅觉的侮辱。
“直觉,”他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低语,“我的直觉从没骗过我。”
他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那种即将触摸到真相却又始终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疯。
他不再相信那些按部就班的调查。他需要一次突袭,一次毫无征兆的、直捣黄龙的检查,打乱高桥晓可能存在的任何节奏和准备!
一天下午,临近下班,机关里弥漫着一种松懈的氛围。黑木像幽灵一样,毫无征兆地推开了战略情报协调小组办公室的门。
陈晓正坐在桌前,眉头微锁,似乎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一份关于荷属东印度油田分布的报告。桌面上摊开着好几份文件、地图和数据表格,看起来一切正常。
“高桥副组长。”黑木的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感情。
陈晓似乎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黑木,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站起身:“黑木组长?您有什么事?”
“机关长要求对近期所有南洋情报的处理流程进行突击抽查,确保在最终行动前万无一失。”黑木编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陈晓的桌面、文件柜,甚至垃圾桶,“请你把最近三天经手的所有原始情报、分析草稿、送审报告底稿,全部拿出来,我需要当场核对。”
突击抽查?核对底稿?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工作范畴,近乎羞辱性的审查了。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分析员都吓得低下头,不敢出声。
陈晓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黑木这是彻底撕破脸,开始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来找茬了!他桌上确实有一些正在处理中的敏感信息,虽然都经过“技术处理”,但如果被黑木这种带着放大镜的人盯着细节追问,难保不会出现纰漏。
但他脸上却迅速浮现出被冒犯和不解的神情,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强硬:“黑木组长,这是什么意思?突击抽查?核对底稿?我所有的分析报告都有据可查,流程合规。您这样做,是对我工作的不信任,也是对机关长之前任命的不尊重!”
他试图用气势压人,争取时间。
黑木冷笑一声,毫不退让:“这是为了帝国的利益!确保最高决策基于最准确、最可靠的情报!请配合检查,高桥副组长。还是说……你有什么不方便展示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是心里有鬼了。
陈晓深吸一口气,仿佛强压下怒火,沉声道:“好!既然黑木组长坚持,那就请查吧!我希望检查结束后,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他转过身,开始从文件柜和抽屉里拿出最近三天的文件。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气愤导致的迟缓,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像一台超频的计算机,快速回忆和核对着每一份文件的内容:
*那份海军气象电文的回复底稿放在哪里?在中间那摞,格式完全标准,没问题。*
*关于三国同盟的分析报告草稿?在右边抽屉,观点“正确”,没问题。*
*那几份涉及美军巡逻规律的推断……是基于公开信息整合,逻辑链完整,也没问题。*
*还有……昨天那份关于缅甸公路运输量的初步估算,数据来源有点模糊,但只是初稿,还没上报……放在最下面了,应该不会被注意到……*
他看似随意地将文件分成几摞放在桌上,实际上却是有意将一些可能引起追问的、未完成的草稿压在了下面,而将那些已经上报的、无懈可击的报告放在了最上面。
黑木毫不客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开始逐字逐句地检查,不时提出一些极其刁钻的问题:
“这份关于新加坡油库储量的推断,依据是什么?这个数据来源是哪里?”
“这份报告中提到美军飞行员休假频率,具体是参考了哪几份监听记录?”
“这个词汇的使用,为什么在这里是‘可能’,在那里又变成了‘很可能’?”
陈晓站在一旁,精神高度集中,每一个问题都迅速、清晰、引经据典地回答,将所有推断都牢牢锚定在“现有信息整合”和“逻辑分析”的框架内,语气冷静而专业,甚至偶尔还会反过来指出黑木对某些情报细节的“误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翻完了上面几份毫无破绽的报告,开始把手伸向下面那摞草稿。
陈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
一个分析员怯生生地接起电话:“莫西莫西?……嗨!课长大人!……在,高桥副组长在……好的,立刻请他接电话!”
分析员捂住话筒,对陈晓说:“高桥先生,小林课长紧急电话,找您!”
陈晓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露出无奈的表情,对黑木说:“黑木组长,您看……”
黑木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陈晓接过电话:“小林先生?……嗨!我正在……是的,黑木组长在这里进行一些……核对工作。……什么?现在?机关长紧急召见?关于南洋最新情报的研判?……嗨!我马上过去!”
他放下电话,对黑木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黑木组长,非常抱歉,机关长紧急召见,事关重大。您看这些资料……”他指了指桌上那堆还没检查完的草稿。
黑木的脸黑得如同锅底。机关长召见,他敢阻拦?他感觉自己蓄力已久的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还差点闪了腰。
他猛地站起身,死死盯了陈晓一眼,眼神中的怨毒几乎不加掩饰:“既然如此,那就不耽误高桥副组长的重要工作了。剩下的……以后再说!”
说完,他猛地转身,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震得办公室嗡嗡作响。
陈晓站在原地,看着黑木消失的方向,后背的冷汗这才缓缓渗出。
好险!
如果不是小林这个电话来得及时,下面那几份草稿被黑木缠住追问,难保不会出问题。
这个疯子……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
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
下一次,还能这么幸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