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回春堂那间狭小阴暗的柴房,顾云初将沉睡的雪团小心安置在干草堆里,然后点亮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却异常专注的脸庞。
没有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
半个月,五十张品质上乘且需带有一丝“静心”效果的清风符或锐目符。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寻常炼气期制符学徒,成功率能达到三成已属不错,且极耗心神。
她必须在保证成功率的同时,还要维持那微弱的特殊效果。
这不仅仅是灵力与神识的消耗,更是意志的煎熬。
她盘膝坐下,没有立刻开始。
而是先运转“净莲守心咒”,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驱散连日来的疲惫与焦虑,让心神沉静如湖。
然后,她拿起一张空白符纸,铺平。指尖蘸取殷红的妖兽血,凝神,落笔。
灵力顺着指尖,均匀而稳定地注入符笔(她以指代笔),在符纸上勾勒出“清风符”的基础符文。
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笔都力求精准,灵力输出没有丝毫滞涩或溢出。
这是她穿越后带来的优势——
强大的神识和对灵力精细入微的掌控力,远超同阶修士。
然而,绘制到关键节点,需要融入那丝“净莲守心咒”的清凉意蕴时,异变陡生!
《媚骨合欢诀》的躁动本能,如同潜伏的毒蛇,感受到她心神凝聚、灵力运转到精微处时,猛地窜起,试图干扰她的灵力,将那股精纯的力量扭曲成充满诱惑的媚意!
笔下的符文线条微微一颤,灵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嗤——”
一声轻响,符纸上灵光一闪,随即迅速黯淡下去,符纸边缘焦黑卷曲——
失败了。
顾云初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不是因为灵力消耗,而是与体内邪功本能对抗的心力交瘁。
这《媚骨合欢诀》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她拖回既定的命运轨迹。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气馁,将废符扫到一边,再次拿起一张空白符纸。
“净莲守心咒”在心中默诵,如同清泉流淌,压制着那股躁动。
她更加小心地控制着灵力,在勾勒基础符文的同时,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神识,引导着那丝清凉意蕴,如同绣花般,将其巧妙地编织进符文的脉络之中。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她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任何一丝杂念都可能前功尽弃。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油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第二张,在最后关头,灵力再次受到干扰,失败。
第三张,基础符文成功,但融入静心效果时比例失衡,效果微弱近乎于无,勉强算半成功,但她自己都不满意。
第四张,失败……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顾云初面前已经堆了七八张废符,而成功的,仅有一张品质尚可的清风符。
成功率低得令人绝望。照这个速度,别说五十张,连十五张都难以完成。
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依旧锐利,没有丝毫动摇。她服下一颗回气散,打坐片刻,待灵力恢复少许,便再次拿起符纸。
她知道问题所在——
与《媚骨合欢诀》的对抗分散了她太多心神。
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要么彻底压制它,要么......与它共存,甚至利用它?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利用这邪功?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绝境之下,任何可能都要尝试。
在绘制下一张符箓时,她开始尝试去“引导”。
她将那股魅惑之力视为一种特殊的“灵力属性”,小心翼翼地将其剥离出来,试图将其排斥在主要符文结构之外,或者引导至无关紧要的边角。
然而,这股力量如同有自己的意志,极难控制,稍有不慎就会污染整个符文结构。
“噗!”
又一张符纸在诡异的粉色灵光闪烁后化为灰烬。
顾云初抹去嘴角因灵力反噬而溢出的鲜血,眼神反而亮了起来。
虽然又失败了,但她感觉到,这种方法似乎……
有那么一丝可行性?
只是她对这股力量的本质了解太少,控制力远远不够。
接下来的几天,顾云初几乎不眠不休。
除了必要的打坐恢复和照顾依旧昏迷但气息越来越平稳的韩铁山,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制符之中。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废符堆积如山,灵石在购买空白符纸和妖兽血中快速消耗。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充满了偏执与疯狂。
她不断地尝试,调整灵力输出方式,改变符文结构细节,与体内那该死的功法进行着无声却凶险的搏斗。
在消耗了将近一半的定金材料后,转机终于出现了。
那是在一次她几乎心力交瘁,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手下却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流畅地勾勒着符文。
当那丝躁动再次袭来时,她将其视为自身灵力的一部分。
小心翼翼地将其“隔离”在主要效果符文之外,任由其在一处辅助结构上自然流转。
笔走龙蛇,灵光顺畅。
当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清光大盛,一股柔和而带着一丝奇异安抚力量的微风在柴房内轻轻荡开!
成功了!
而且这张清风符的品质,似乎比之前那张更好!
那丝静心效果更加明显,甚至还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让人心神放松的韵味?
顾云初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这张成功的符箓。
她仔细感知,发现那处被“隔离”了媚功灵力的辅助结构,非但没有破坏符箓整体,反而像是给清风符加上了一个极淡的“安抚”前缀,让静心效果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福至心灵!
她似乎摸到了一点窍门!
不是对抗,也不是强行利用,而是共存与隔离!
将《媚骨合欢诀》的灵力特性,限制在符箓的特定非核心区域,使其成为一种无害甚至有益的“附加属性”!
找到了方向,接下来的事情虽然依旧艰难,但成功率开始稳步提升。
从十之一二,到十之三四,再到接近一半!
她的制符手法也在这种高压磨砺下飞速进步,对灵力的控制越发精妙。
修为在水到渠成的积累和无数次耗尽恢复的循环中,悄然突破到了炼气期三层!
灵力总量和精纯度提升了一大截,绘制符箓更加得心应手。
半个月期限将至时,顾云初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十二张清风符和锐目符。
每一张都灵光内蕴,品质上乘,带着独特的静心安抚效果。
她超额完成了任务。
看着这些符箓,顾云初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却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复杂笑容。
这半个月,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与自己的心魔和体内的邪功进行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赢了!
不仅赢得了灵石,赢得了时间,更在绝境中,找到了一条或许能暂时与《媚骨合欢诀》共存,甚至将其负面影响转化为一丝微弱优势的……
荆棘之路。
她收起符箓,看了一眼呼吸平稳、面色红润了许多的韩铁山,又摸了摸怀里不知何时醒来、正用紫眸安静望着她的雪团。
“该去交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