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林砚的决断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氧气。周锐的呼吸因激动而略显粗重，沈砚心则倔强地抿着唇，眼眶微红，却不肯让那点湿意凝结成泪。争吵的余音似乎还在室内回荡，留下满地狼藉的理念碎片。
林砚没有立刻说话。她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两人。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天际线。那些光点，曾经象征着梦想和希望，此刻却像无数双审视的眼睛，嘲笑着她的力不从心。
她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云南，李阿婆那间昏暗却充满植物清香的染坊，老人粗糙如树皮的手，紧紧握着第一笔“保底+分成”的收入时，那混浊眼眸里迸发出的、让她瞬间觉得一切奔波都值得的光亮。
杭州，第一个标准化校区开业时，她和周锐、沈砚心挤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吃着凉透的外卖，却为第一个满员的课程班兴奋击掌。
拿到天使投资那天，周锐难得地喝醉了，反复说着“我们能成，我们一定能成”，沈砚心则在旁边，细心地将一份份传承人合作协议整理归档。
还有那些来自学员的感谢信，那些因为接触非遗而找到内心宁静的普通人留言，那些传承人因为收入改善而舒展的眉头……
这一切，难道真的要因为这几颗“烂苹果”，因为对速度的盲目追求，而毁于一旦吗？
周锐说得对，商业竞争残酷，停下来可能意味着机会的丧失。但沈砚心更对，失去了初心和底线，他们即使跑得再快，也终将坠入万丈深渊。这根本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而是一个必须立刻纠正的方向性错误。
她不能失去周锐的商业魄力和执行力，更不能失去沈砚心对文化内核的坚守。这个“铁三角”，缺了任何一角，“非遗纪元”都将倾覆。
那么，就只能由她来做出抉择，由她来承担这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
一种混杂着剧痛与极度清醒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蔓延。像是用烧红的刀子剜去腐肉，过程必然鲜血淋漓，但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性命。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那是一种属于领袖的，在关键时刻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都不要再说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室内所有无形的对抗气流。
周锐和沈砚心同时看向她，都被她眼中那种陌生的、不容置喙的光芒所慑。
“周锐，发展中的问题，不能永远指望用更快的发展来掩盖。那是鸵鸟政策。”林砚的目光首先锁定周锐，语气平稳却沉重，“毒瘤不切除，只会扩散。等到病入膏肓，再好的市场机会对我们而言也毫无意义。我们必须停下来。”
周锐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林砚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最终只是绷紧了脸颊，没有出声。
林砚又看向沈砚心：“砚心，你的痛苦和愤怒，我感同身受。背离初心，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但因此就否定商业化和规模化的必要性，同样是偏激的。没有商业的成功，非遗的保护与传承就无法形成良性循环，最终可能还是镜花水月。我们需要做的，不是放弃商业路径，而是为它树立更坚固的护栏，确保它行驶在正确的轨道上。”
沈砚心睫毛颤动了一下，低下头，沉默不语。
林砚走回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两位最重要的伙伴，一字一句地宣布：
“我决定，从明天起，正式启动‘磐石计划’。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彻底、最深刻的一次内部整顿。目标只有一个：刮骨疗毒，固本培元。”
“‘磐石’……”周锐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意识到了林砚的决心有多重。
“没错，磐石。”林砚语气斩钉截铁，“我们要让公司的根基，像磐石一样稳固。为此，我不惜暂时停下所有新业务的拓展，不惜承受业绩的短期下滑，甚至不惜面对外界的质疑和唱衰。”
她看向周锐，眼神锐利：“周锐，我知道这违背了你信奉的商业逻辑，你会面临巨大的压力。但我要求你，必须无条件配合。你的‘成本与效率’小组，不仅要优化供应链，更要彻查所有财务流程，建立更严格的审计和监督机制。我要你从商业扩张的急先锋，转变为内部治理的铁面判官。能做到吗？”
周锐迎着林砚的目光，看到了她平静表面下的破釜沉舟。他了解林砚，当她露出这种眼神时，意味着她已经权衡了一切，并且做好了承担最坏后果的准备。他喉咙有些发干，内心挣扎如狂风暴雨，但最终，职业经理人的素养和对林砚决策习惯的信任，让他艰难地点了头：“我……执行。”
林砚又看向沈砚心：“砚心，你的‘教学督导委员会’要立刻行动起来。我要你带领核心传承人，飞赴全国所有校区，进行无差别的飞行检查。对任何不合格的课程、任何滥竽充数的讲师、任何损害传承人利益的行为，立即停课整改，绝不姑息！我要你成为非遗技艺和传承人利益的守护神，用最高的标准，重塑我们的教学品质和合作伦理。你能做到吗？”
沈砚心抬起头，看着林砚。她从林砚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痛心，也看到了比自己更强大的、要去纠正这一切的力量和决心。那股力量感染了她，让她心中的愤怒和委屈，化为了坚定的行动意志。她重重地点头：“我能。”
“好。”林砚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磐石计划’由我亲自挂帅。所有的压力，我来顶。所有的责任，我来负。”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在房间里回荡：
“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次内部整顿，更是一场自我革命。要么，我们在阵痛中重塑，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更加健康；要么，我们就在虚假的繁荣里，看着这座大厦一点点被蛀空，直至倒塌。”
“没有第三条路。”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而办公室内，一个艰难而坚定的决定，已经落下。风暴将至，但这一次，他们将主动迎向风暴。
第25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