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昀舒走出邢家大门,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得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指尖触到阳光的温度时,他忽然想起——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三次真正看见光。
第一次是那年,他趁看守的人不注意,偷偷跑出了地下室。
外面的世界亮得刺眼,他没敢回头,只是拼命往前跑,最后在桥洞下遇到了老乞丐。
老乞丐没问他是谁,只是分了半个冷硬的馒头给他,夜里还把破旧的棉絮往他这边挪了挪。
那三年流浪的日子,虽然饿肚子、受冻,却比在地下室里多了点人气。
至少老乞丐会在他发烧时,用粗糙的手摸他的额头,会在冬天的夜里,跟他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后来他被找到,又被送回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再后来就去了宫翊修的世界。
如今终于再出来,他第一个想找的,就是那个桥洞下的老乞丐。
房昀舒沿着记忆里的路往前走,街道比以前宽了,路边的店铺也换了新的招牌,他走了整整一下午,才找到当年的那座桥。
桥洞还在,只是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破旧的棉絮,也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蹲在桥洞边,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壁,仿佛还能摸到当年老乞丐留下的温度。
他又去了以前流浪时去过的地方——街角的垃圾桶旁,公园的长椅下,甚至是以前偶尔能讨到剩饭的小饭馆门口。
可走了一天,问了不少人,都没人见过那个背着破麻袋、头发花白的老乞丐。
夕阳西下时,房昀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风里带着点凉意,他裹了裹外套,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失落。
不知道老乞丐还活着吗?是不是早就离开了这里?又或者,在他离开后的这些年里,已经不在人世了?
没有答案。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一样。
但房昀舒没再纠结,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就算找不到老乞丐,至少他已经看过了当年的路,也算跟那段日子好好告了个别。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路灯,灯光慢慢亮了起来,在夜色里连成一串温暖的光带,或许接下来的路,他可以慢慢走,慢慢看,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光。
暮色漫过街道时,房昀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小伙子,坐这儿干啥呢?”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房昀舒抬头,撞进一双浑浊却温和的眼睛里。
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外套,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刚买的蔬菜,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却透着股安稳的幸福,是他找了一下午的老乞丐。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房昀舒下意识想开口,却看见老人皱着眉,眼神里满是陌生,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了。
“是不是饿了?”
老人往他身边凑了凑,伸手从布袋子里掏出个还带着温度的馒头,递了过来。
“我刚从菜市场买的,还热乎着,你要是饿了就先吃。”
房昀舒看着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泥土,和记忆里那双总给他递冷硬馒头、替他掖棉絮的手慢慢重合。
他喉结动了动,把到了嘴边的“老爷爷,你还记得我吗”咽了回去,只轻轻说了句:“老爷爷好。”
“哎,好。”
老人笑了笑,把馒头往他手里塞了塞,“年轻人别总一个人坐着,天快黑了,赶紧找个地方歇着。”
房昀舒接过馒头,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他看着老人转身离开的背影,步伐有些蹒跚,却走得安稳,这些年,老乞丐大概是不再流浪,有了安稳的日子,才忘了当年桥洞下那个跟他一起挨冻的小孩。
手里的馒头还冒着热气,房昀舒咬了一口,还是记忆里熟悉的麦香,却比当年冷硬的馒头软了太多。
他看着老人,认不认好像也没关系,只要老乞丐过得幸福,就够了。
房昀舒咬着馒头,麦香还在嘴里弥漫,就听见身后传来老人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固执的亲昵。
“小柿子,我们回家了。”
“小柿子”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当年在桥洞下,他总冻得脸色发白,老乞丐就笑着叫他“小柿子”,说他皮肤白得像刚摘的柿子,软乎乎的招人疼。
房昀舒手里的馒头猛地顿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粗糙的馒头上。
“爷爷!都说了我不是小柿子,是小顺子!”
一个清脆的男孩声响起,带着点孩子气的不满,“你天天叫错,是不是又老年痴呆了?我要跟爸爸说!”
老乞丐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梗着脖子,回头看了看房昀舒的方向,声音里带着点怀念。
“人家小柿子可是白娃娃,比你这皮猴子白多了。”
“又来!”
小顺子拉着老人的手,使劲晃了晃,却没真的生气,反而跟着笑。
“爸爸说了,你以前救过一个白娃娃,叫小柿子,可我是小顺子,是你孙子!不过爸爸说,小柿子肯定也像我一样,白白的,可爱极了!”
房昀舒站在原地,看着一老一小手拉手走远的背影,眼泪掉得更凶了。
原来老人没忘,他只是记混了名字,却没忘了当年桥洞下的“小柿子”。
原来老人后来有了家,有了孙子,过上了他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安稳日子。
手里的馒头还剩一半,房昀舒咬了一口,这一次,麦香里好像多了点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