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白素贞花容失色,妖气隐现,一副如临大敌、几乎要现出原形搏命的姿态,马小玲却依旧安然稳坐,甚至抬手为自己斟了杯酒,语气平淡依旧:
“娘娘不必惊慌。我若心存恶意,白日便不会出手救人,此刻更不会坐在这里与你饮酒闲谈。”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清泉流过焦灼的心田。那磅礴却内敛的星辰气息微微流转,并未带来压迫,反而将白素贞那几乎要失控的妖力悄然抚平。
白素贞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平复,但眼中的惊疑与警惕丝毫未减,她死死盯着马小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马小玲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我是谁,并非首要。重要的是,我知晓你是谁,亦知晓你欲何为,更知晓…你正走在一条万丈深渊的边缘。”
她放下酒杯,神色转为肃然:“你报恩之心,虽出于善,然人妖结合,已触天条。你身上情劫煞气业已深种,与那许仙的佛缘彼此纠缠,已成死结。更兼近日钱塘县中,似有外邪入侵,催化戾气,放大恶念。内忧外患之下,白娘娘,你自以为还能在这红尘漩涡中支撑多久?还能护得你那许官人周全多久?”
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白素贞的心上!她最大的秘密,最深的恐惧,竟被眼前这陌生女子一语道破!对方甚至点出了那冥冥中让她感到不安的“外邪”!
她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娇躯微颤,脸色苍白如纸,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瞬间盈满了水光,是积压已久的惶恐、委屈、无助与迷茫。
在这个完全看穿她底细的神秘人面前,她一直紧绷的心防,终于崩溃了。
“我…我只是想报恩…只是想与许郎安稳度日…为何就这般难?”泪水终于滑落,她语带哽咽,“佛法无边,为何就不能容我一片痴心?天道茫茫,为何定要降劫于我?我从未害人,一心向善,勤修功德…为何…为何偏偏容不下我?”
她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将这些日子的压抑、担忧、恐惧尽数倾吐出来。那不再是端庄温婉的白娘子,更像是一个在命运巨轮前无助哭泣的女子。
马小玲静静听着,并未打断。待她情绪稍缓,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力量:
“天道无私,亦无情。它并非容不下你,而是运行自有其规则。人妖殊途,阴阳有序,此乃此界铁律。你逆天而行,便要承受其反噬,此乃因果,并非针对你一人。”
“至于佛法…”马小玲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光芒,“法海所执,是佛法中的‘戒律’与‘刚猛’,斩妖除魔,护持人间秩序,在他眼中并无错处。你之痴情,于他而言,正是需要清除的‘执迷’与‘业障’。立场不同,道不同,难言对错。”
白素贞抬起头,泪眼婆娑:“难道…就真的没有转圜之地?我与许郎…就注定不得善终?”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
马小玲注视着她,目光似乎能看透未来那场滔天巨劫:“天命虽定,却非绝路。然一线生机,不在天,不在佛,而在你自身。”
“在我自身?”白素贞茫然。
“不错。”马小玲声音陡然清晰,“你若真想求得生机,首要之事,非是担忧如何躲避法海,如何隐瞒许仙,而是需固守你之本心与道心!”
“你千年修行,根基乃玄门正宗,上清仙法本可直指大道。然你如今沉溺情爱,忧惧缠身,道心已蒙尘,法力运转滞涩不堪。端午将至,阳气鼎盛,更是你最为脆弱之时。以你如今心境修为,莫说法海来袭,便是自身心魔反噬,恐也难以抵挡!届时,非但自身难保,更会累及许仙,酿成无可挽回之悲剧!”
字字句句,如惊雷贯耳,震得白素贞神魂皆颤!
她回想近日自身状态,确如对方所言,心神不宁,法力难驭,对端午的恐惧日益加深…原来,自身道心已然不稳至此了吗?
“请…请仙姑教我!”白素贞猛地起身,对着马小玲深深一拜,语气恳切至极。此刻,她已完全相信,眼前之人绝非寻常,乃是能看透命运、指点迷津的真高人!
马小玲虚扶一下:“固守道心,非一日之功。你需明白,报恩是缘,情爱是劫。可为之喜,不可为之狂;可为之忧,不可为之迷失根本。你首先是修行千年的白素贞,其次才是许仙的妻子。若本末倒置,道基一失,万劫不复。”
“至于外邪之事…”马小玲目光微凝,“此乃变数,亦可能是危机中的一线契机。你若信我,或许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至少,让你能以更完满的状态,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白素贞抬起头,美眸中虽然仍有泪光,却多了一份清明与坚定。今日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她从情劫迷障中暂时挣脱,看到了自身最大的问题。
“素贞…多谢仙姑点化之恩!”她再次深深下拜,这一次,心服口服。
窗外月色如水,倾泻入厅内。
今夜之后,白素贞心中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但前路的艰险,却也因此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