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余烬微温。
破碎的神骸殿堂,如同风暴过后的坟场。穹顶裂口边缘流淌的暗金光液已然凝固,化作一道道狰狞的暗金疤痕,散发着冰冷的秩序腥气。殿堂内弥漫的焦糊、铁锈与硫磺气息淡了许多,唯有那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神性死气与混沌气流,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从每一道裂痕、每一块骸骨中悄然渗出,缓慢侵蚀着残存的一切。
疤脸、小雀、阿妹三人,在赤金莲蕊真炎的守护下,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疤脸后背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灰黑死气尽去,边缘坏死的皮肉脱落,粉红色的肉芽如同初生的嫩草,在温暖光晕的滋养下顽强地滋生、蔓延,带来深入骨髓的酥麻与奇痒,那是生命复苏的律动。他盘膝坐起,尝试着运转体内残存的、微乎其微的元力,惊愕地发现,那缕萦绕伤口的莲蕊真炎,竟如同最温和的引路者,悄然引导着稀薄的元力在新生经络中艰难流转,每一次流转,都带走一丝沉疴,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他浑浊的眼中,绝望的冰层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空中那小小身影的敬畏与感激。
小雀蜷坐在冰冷的骸骨地面上,那条重伤的腿依旧狰狞,深可见骨的伤口在莲蕊真炎的守护下不再恶化,灰败侵蚀彻底消失,露出了下方带着健康血色的皮肉边缘。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腿,此刻竟传来一丝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和麻痒!仿佛沉寂的溪流重新开始流淌!她小心翼翼地尝试弯曲脚趾,虽然动作僵硬迟缓,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但那一点点微弱的回应,却如同黑暗中的烛火,点燃了她眼中几乎熄灭的希望。她抬起头,望向空中悬浮的林烬,泪水无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却洗不去那份深沉的震撼与依赖。
阿妹靠在断裂的巨神腿骨上,后背那枯树皮般的灰败褶皱在莲蕊真炎的覆盖下,腐朽扩散的恐怖趋势被强行遏制。紊乱时间法则残毒被驱散后,生命力流逝的抽离感消失无踪。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如同寒冬里的一杯热茶,从心脏深处泵出,缓慢而坚定地流遍她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她灰败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紧蹙的眉头彻底舒展,深沉的疲惫中带着一种重获新生的茫然与虚弱。她看着萦绕在伤口周围的温暖光晕,又看向空中那如同神只般的身影,嘴唇翕动,最终化作无声的祈祷。
而在殿堂的核心,剑冢废墟的上方。
林烬悬浮于离地三尺的虚空,赤金眼瞳闭合,如同入定的古佛。眉心那灰烬道基漩涡缓缓旋转,散发着焚灭万法、开辟归墟的浩瀚威压与古老道韵。边缘由燃烧的赤金真炎法则符文锁链构成,流淌着暗紫星芒与暗红怨念精粹。核心的赤金道莲九瓣舒展,莲心处的寂灭原点如同宇宙胚胎,每一次沉浮旋转,都引动着殿堂内残存的神性死气与混沌气流,形成微弱的能量潮汐,汇入漩涡。
道基已然稳固,真武境界的力量如臂使指。
然而,就在林烬意识沉入道海,体悟着新生的焚灭真意、归墟法则,准备尝试引动一丝烬元,凝聚那“烬元化兵”雏形之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道基最深处的悸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猛地在他意识核心炸开!
这悸动并非来自外界的威胁,而是源自他自身!源自那新生的道基漩涡核心——那朵永恒燃烧的赤金道莲!
道莲九瓣,其中一瓣(正是之前流淌出莲蕊真炎的那一瓣)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瓣尖处,一点比针尖更小、却蕴含着纯粹寂灭道意与微弱守护真意的赤金灰芒,如同即将成熟的果实,正疯狂地汲取着漩涡中流转的磅礴烬元!
“这是…?”林烬的意识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内变惊醒!他试图压制那瓣道莲的异动,却惊骇地发现,那异动仿佛源自道基本身的某种深层规则,如同生命本能的悸动,根本无法强行阻止!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
唰!唰!唰!
三道仅有发丝粗细、凝练到极致的赤金灰芒,如同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第一缕天光,猛地从那剧烈震颤的莲瓣尖端激射而出!
这三道灰芒,不再是之前用于净化的莲蕊真炎,它们更加凝练,更加深邃!其核心,不再是温和的守护,而是蕴含着林烬寂灭道基最本源的道意碎片——焚灭的意志、归墟的法则、以及那一丝源自叶红烛烙印的守护真意!它们如同拥有灵性的种子,带着一种跨越生死的决绝与期盼,瞬间撕裂了空间的距离!
目标,直指下方盘坐的疤脸、小雀、以及倚靠的阿妹的眉心!
快!超越思维!无法闪避!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水珠滴落荷叶的声响。
三道赤金灰芒,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三人的眉心,瞬间消失不见!
疤脸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灵魂!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瞬间失去了焦距!一股冰冷、暴戾、却又带着焚尽不公、开辟新生意境的恐怖信息洪流,混合着一缕坚韧的守护暖意,如同决堤的星河,狠狠冲入他的意识深处!
他看到了!看到了深渊血狱的绝望枷锁被灰刃斩断!看到了沉渊星髓海的死气被漩涡鲸吞!看到了神骸殿堂的神兵怨骸在灰烬领域中湮灭!更看到了那贯穿圣骸巨眼的混沌烬流!无数关于寂灭、归墟、焚灭的法则碎片与战斗意志,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灵魂!同时,一股微弱却坚韧的赤金灰焰,在他枯竭的武魄核心悄然点燃,那火焰的气息…与空中那婴儿同源!
“呃啊——!!!”疤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手抱头,身体剧烈痉挛!七窍之中,丝丝缕缕的赤金灰焰不受控制地渗出!他体内那沉寂的、属于下界武者的普通武魄,在这寂灭道意碎片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了焚世熔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灰色裂痕!旧有的武魄结构正在崩塌!一股全新的、带着焚灭与守护意境的灰色能量,正从那点燃的赤金灰焰中艰难滋生!剧痛!如同灵魂被撕裂重组的剧痛席卷全身!但这剧痛深处,却蕴含着破茧重生般的、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小雀和阿妹的情况更加惨烈!
小雀在灰芒入体的瞬间,便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抛起,又重重摔落!她双手死死捂住眉心,身体蜷缩如虾米,剧烈地抽搐!那缕灰芒蕴含的寂灭道意碎片,对她那尚未真正踏入武道门槛的孱弱身体和精神而言,如同灭世洪流!无数焚灭星辰、归寂万法的恐怖景象在她意识中疯狂闪现,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冲垮!她腿上刚刚稳定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丝丝赤金灰焰渗出!然而,就在她意识即将崩溃的刹那,那灰芒核心蕴含的一缕守护真意,如同定海神针,死死护住了她意识最核心的一点清明!同时,一股微弱却带着空间扭曲意境的灰色能量,如同初生的藤蔓,在她体内混乱的经络中艰难地开辟、滋生!
阿妹则在灰芒入体后,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她身体僵直,瞳孔放大到极致,失去了所有神采!意识如同坠入了永恒的寂灭深渊,冰冷、死寂、万物归墟…那纯粹的寂灭道意碎片,对她这具被时间乱流重创、生命力枯竭的躯壳而言,几乎等同于死亡宣告!她后背那灰败褶皱的伤口,在寂灭道意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了强酸,瞬间枯萎、碳化!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流逝!眼看就要彻底熄灭!就在这生死一线,那灰芒中蕴含的守护真意猛地爆发!化作一缕坚韧的赤金丝线,如同最精密的缝纫针,瞬间贯穿了她即将溃散的生命核心,强行将流逝的生命力缝合、锁住!同时,一缕微弱到极致、却带着奇异时间律动感的灰色能量,如同回流的溪水,在她濒临枯竭的经络中极其缓慢地开始流淌!
“薪火…相传…”一个冰冷、虚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疲惫与释然的意念,如同最后的余烬,在林烬本源深处悄然响起。是净泉残存意志的回响?还是道基自身规则的显化?
林烬悬浮于空,赤金色的眼瞳猛地睁开!瞳孔深处倒映着下方三人痛苦挣扎、却又在寂灭道意与守护真意交织下艰难求存的景象。他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那三道蕴含他本源道意的灰芒离体,眉心道基漩涡中流转的磅礴烬元,竟被硬生生抽离了将近一成!核心那朵赤金道莲,其中一瓣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甚至边缘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如同枯叶般的褶皱!
消耗巨大!本源震荡!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联系,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在他与下方三人之间建立。他不仅能清晰地感知到三人体内那正在艰难孕育、与自身道基同源的微弱灰色能量(道种),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他们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挣扎、以及那在绝望深渊中死死抓住守护真意不放的顽强意志!
“哼!”林烬发出一声冰冷的闷哼,嘴角再次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丝。强行分割本源道意,对他这初成的真武道基亦是沉重的负担。但他那双赤金色的眼瞳中,却没有任何懊悔或动摇,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冰冷与…审视。
就在他心神因这突如其来的“薪火相传”而震荡之际——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葬神星冢最核心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宇宙之心被唤醒,猛地穿透了层层神骸阻隔,狠狠撞入了林烬的意识核心!
这悸动,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呼唤!一种同源的、带着无尽死寂、破灭终焉、却又在寂灭深处孕育着一点永恒不灭星火的共鸣!
悸动的源头,指向殿堂更深处,那被无数巨大神骸环绕、死气与混沌最为浓郁的核心区域!在那里,林烬“看”到了一物:
一颗仅有拳头大小、通体灰暗、表面布满无数细微裂痕、如同星辰核心般缓缓搏动的…石心!
石心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整个葬神星冢残留的神性死气与混沌气流随之脉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纯粹的、超越了古神怨念的寂灭与归墟的终极道韵!那气息…竟与林烬眉心道基漩涡核心的寂灭原点,隐隐产生着跨越时空的共振!
葬神星冢的心脏?寂灭道途的源头遗骸?!
“寂灭…之心…”林烬冰冷的意念在灵魂深处回荡,赤金色的眼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那光芒中,充满了极致的渴望与一种近乎本能的归属感!
这寂灭之心,对他而言,是比古神怨念更纯粹、更本源的终极补品!是修复道基损耗、弥补分割道意带来的亏空、甚至更进一步夯实寂灭道途的无上机缘!
他小小的手指,在虚空中,极其轻微地、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宰意志,朝着那悸动传来的核心方向…点了一下。
葬神星冢的余烬之上,薪火初传,道种萌芽。而寂灭之心的呼唤,将引领这初辟的烬道,走向更深邃的终焉与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