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并非无声,而是万物失声,法则屏息。
万界墓内,无论是咆哮的归墟孽物,还是严阵以待的镇渊军士,乃至地脉深处温养的磐山之茧,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感知、思维,都聚焦于那悬立空中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枚轮转着混沌、创造、归无、根源四叶的道种虚影。
墓外虚空,那片由无数枯萎世界与沉沦灵魂怨念凝聚的寂灭阴影,依旧庞大、恐怖,但其内部那原本不断扭曲、衰败的律动,却出现了明显的凝滞。那冰冷的、绝对的恶意,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疑”的涟漪。
“不…可能…”
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却失去了之前的绝对漠然,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其自身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波动。
“规则…被…覆盖…”
夏尘缓缓收回右手,目光平静地望向墓外那片阴影。他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在体会,在适应。
体内,那源自三大原初印记的磅礴力量,此刻正温顺地流淌在【根源叶】统御的脉络之中。创造不再仅仅是生机勃发,而是“存在”的正面定义;混沌不再仅仅是归墟湮灭,而是“可能性”的原始海洋;寂灭不再仅仅是终结消亡,而是“否定”与“界限”的标尺。
三者不再是冲突的对立,而是在“根源”的统合下,成为了他意志延伸的工具,构成了他定义周遭现实的……基本词汇。
他心念微动。
身后道种虚影的【创造叶】轻轻一颤。
下方,那被之前能量余波及寂灭气息侵蚀、变得坑洼破碎、死寂一片的磐石堡垒地面,瞬间萌发出无边绿意。并非简单的草木生长,而是岩石自发演化成肥沃土壤,裂缝中涌出甘泉,焦土上绽放出蕴含道韵的灵花,甚至有一些残缺的阵法符文,在创造之力的滋养下,自行修复、优化,散发出比之前更璀璨的光华。
一念万物生。
但这生机并非无序,每一株草木的生长轨迹,每一滴泉水的流淌路径,都暗合着某种至高的道理,仿佛在演绎一部微缩的宇宙生命史诗。
寂灭阴影似乎被这充满“存在感”的景象刺激,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那凝固的形态再次开始扭动,更多的、更加粗壮的寂灭触须,如同狂舞的毒蟒,撕裂虚空,从不同维度,朝着夏尘,朝着万界墓的核心缠绕、穿刺而来!
这一次,它们不再仅仅蕴含终结的意志,更携带了某种“修正”的力量,试图强行将夏尘定义出的生机区域,重新拖回衰败与死寂的“正轨”。
面对这足以瞬间污染同化数个大世界的攻击,夏尘只是微微抬眸。
道种虚影的【混沌叶】与【归无叶】同时亮起。
他没有再做任何动作,只是意念流转。
那些狂暴袭来的寂灭触须,在进入万界墓范围,靠近夏尘周身一定距离时,其存在形式便开始发生诡异的转变。
有的触须,前一刻还凝实如法则黑晶,下一刻便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迅速消融、气化,回归为最基础的、无属性的混沌能量粒子,然后被万界墓本身贪婪地吸收。这是【归无】的力量,否定其现有形态,归于虚无。
有的触须,则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揉捏,形态扭曲变幻,时而化作一缕充满生机的清风,时而变成一捧滋养万物的灵雨,甚至有一条触须突兀地绽放出七彩霞光,尖端开出了一朵蕴含着微弱造化道韵的小花,随即又在下一刻自行枯萎,重归混沌。这是【混沌】的力量,扰乱其本质,赋予其无限可能,却又让其失去稳定的“寂灭”定义。
言出法随,已然不再需要“言”。他的意志,便是此间最高规则。
寂灭阴影的扭动变得更加剧烈,那冰冷的意念中,惊疑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名为“震怒”的情绪取代。
“窃取权柄的……虫子!”
“吾乃万界终末,一切存在之敌!汝之定义,于吾面前,如同沙堡遇潮,终将瓦解!”
轰!!!
整个寂灭阴影猛然收缩,然后爆开!
它不是攻击,而是……扩散!
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它以自身为核心,将绝对的“寂灭”领域,朝着整个万界墓,乃至其周边无尽的虚无海,疯狂蔓延!
这一次,不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概念层面的侵蚀与覆盖!
它所过之处,不仅仅是物质能量在衰败消亡,连“空间”、“时间”、“因果”、“命运”……这些构成世界的基础概念,都开始变得模糊、脆弱、最终走向“不存在”的结局。
虚空在“死亡”,时间在“枯竭”,因果线在断裂……这是一种全方位的、根源性的抹除!
万界墓的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墓域内的光线开始黯淡,声音开始消失,甚至连修士们体内的法力运转,都开始变得迟滞,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凝固。
这是寂灭主宰的真正力量!它要以自身绝对的“无”,覆盖并吞噬掉夏尘强行定义的“有”!
“垂死挣扎。”
面对这概念层面的终极侵蚀,夏尘终于再次开口。
他身后的【万道根源道种】四叶光华前所未有的炽盛,尤其是那第四片【根源叶】,仿佛化为了一个微型的、包含万有的宇宙奇点。
他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以他足尖落点为中心,一层无形的、却拥有着实质重量的“领域”,轰然扩张!
这领域并非能量构成,而是由无数细密到极致、超越了现有认知维度的“根源符文”编织而成。这些符文,每一个都代表着一种“定义”,一种“规则”,是构成“存在”本身的基石。
领域所及,那正在被寂灭侵蚀、走向“不存在”的虚空,瞬间被强行“定义”回了原有的状态,甚至更加稳固、更加“真实”!断裂的因果被重新连接,枯竭的时间恢复流淌,黯淡的光线重新闪耀!
寂灭的“无”,与夏尘定义的“有”,在这片虚空之中,形成了最直接、最残酷的碰撞!
没有爆炸,没有光华。
只有无声的湮灭与再生。
寂灭阴影蔓延的边界,与夏尘根源领域扩张的边缘,如同两道性质相反的海浪,狠狠撞击在一起!
滋滋滋——!
那是概念与概念相互磨灭的声音!是存在与不存在争夺主导权的战争!
寂灭阴影疯狂地扭曲、冲击,试图将那该死的“定义”彻底抹去。它散发出让诸天万界都为之凋零的终结道韵,无数沉沦的灵魂在其中哀嚎,诅咒着一切存在。
然而,夏尘的根源领域,却如同亘古不移的礁石,任凭寂灭浪潮如何汹涌澎湃,我自岿然不动。领域之内,一切规则由他心意而定。他说光存在,那便没有黑暗;他说空间稳固,那便无法被撕裂;他说时间向前,那便无法倒流或停滞!
他甚至……开始反向定义那寂灭阴影本身!
“我言,汝之形态,当显于此。”
随着他淡漠的声音,那原本没有固定形态、不断扭曲变幻的寂灭阴影,其边缘开始变得清晰、固化,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由无数枯萎星辰与痛苦面孔组成的扭曲人形轮廓!
“我言,汝之意志,当受束缚。”
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念,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其扩散的范围被强行限制,再也无法如同之前那般无远弗届地侵蚀众生心念!
“我言,汝之本源,当被解析。”
根源领域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开始剥离、分析那寂灭阴影的构成,将其最本质的“寂灭”法则,一点点暴露在夏尘的感知之下!
“不——!!!”
寂灭阴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惊惧的咆哮!
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自身存在的根基正在被动摇!感受到了那凌驾于它“终结”权柄之上的……“定义”权柄!
它想要挣脱,想要逃离,却发现周遭的虚空已被彻底“定义”固化,如同最坚不可摧的牢笼!
它疯狂地冲击着根源领域的边界,却如同困兽犹斗,每一次冲击,都只是让自身被解析、被剥离得更多!
夏尘悬浮于领域中央,如同执掌创世与灭世权柄的神王,冷漠地注视着那逐渐被剥离出本质、显出狼狈雏形的寂灭阴影。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对准了那扭曲的轮廓。
“我言,汝之存在,于此终结。”
根源领域的力量瞬间收束,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了那寂灭阴影显化出的轮廓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过程。
那由无数枯萎世界与怨念凝聚的阴影,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从核心开始,寸寸瓦解、消散,连同那冰冷的意志,一同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虚空中,只留下一片被强行“定义”过的、异常稳固和洁净的区域,以及一缕被剥离出来的、最为精纯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原初寂灭本源”。
夏尘伸手,将那缕本源摄入手心。它不再充满恶意,反而像是一件失去了主人的、蕴含着至高法则的工具。
万界墓内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死寂之中,蕴含的是无边的敬畏与骇然。
只手……镇寂灭!
夏尘感受着体内愈发圆融的根源之力,以及手心那缕寂灭本源,目光投向了武极天界的方向,投向了那冥冥中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寂灭源头。
“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