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猛地松开安涛。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突突直跳,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目光死死盯着安涛。
“这是你说的!害死我儿子的人都要死,必须死!”
龙江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裂,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愤怒。
“那个佣兵老猫,还有那个勾结佣兵的野孩子陈榕,两个都得死!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我都不答应!”
龙江往前冲了两步,脚下的皮鞋重重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里的恨意浓得化不开。
“安部长,你实话告诉我,那野孩子抓住没有?!”
他死死盯着安涛的眼睛,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你们这么多特种部队,这么多国安人员,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连个八岁的小畜生都抓不住?!我看你们就是故意放水!”
“妈的!简直离谱!”
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地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湿痕,语气里满是暴戾与不甘。
“现在网上头条还敢说他是英雄?他算什么狗屁英雄!”
“如果不是他主动勾结佣兵,舔着脸求老猫帮他做事,我儿子怎么会死?!这笔账,必须算在他头上!”
龙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看过现场视频!一帧一帧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遗漏!”
“那个小畜生亲口对老猫说的,让佣兵帮他挡住半个小时,就为了让他那对自私自利的父母完成那该死的婚礼!”
“半个小时!就为了那该死的仪式感!”
他的声音陡然降低,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嘲讽,随即又猛地拔高。
“他们的婚礼,沾的全是我儿子的鲜血!是用我儿子的命换来的!这样冷血无情、为了私欲罔顾他人性命的人,也配叫英雄?!简直刷新三观,恶心至极!”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反而因为那份尖锐的疼痛,更添了几分失去理智的疯狂。
龙江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儿子龙战的身影。
想起龙战小时候缠着他讲军人故事,眼睛亮晶晶的样子。
想起龙战第一次穿上军装,对着镜子敬军礼,脸上满是骄傲与憧憬的模样。
想起龙战执行任务回来,风尘仆仆却笑着说“爸,我又立了个小功”的神态。
想起龙战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说“爸,等我这次任务结束,就回家陪你好好喝一杯”。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窒息。
这一切,都被那个叫陈榕的野孩子毁了。
他的儿子,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本该有光明的前途,本该成家立业,却因为一个孩子的私欲死了。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龙江猛地转头,一把拉过身边两个缩着肩膀、眼神闪烁的男人,力道之大让两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两个人,正是当初在婚礼大厅被陈榕舍命救下的民众。
两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微微发抖,双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支票,指腹用力地贴合在支票的纹路的上。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纸张的质感,那是足以改变他们后半生命运的重量。
两人不敢与龙江对视,更不敢看向远处骑兵后裔的方向。
那些老兵眼里的坚定与正直,像针一样扎得他们心虚,让他们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是在龙江凌厉如刀的目光逼视下,在周围特种部队士兵冰冷的注视下,在那份巨额补偿的诱惑下。
那笔钱……
足够让左边男人瘫痪在床的母亲得到最好的治疗,足够让他的孩子读最好的私立学校,不用再像他一样一辈子辛苦奔波。
足够让右边男人还清所有的房贷车贷,让他的妻子不用再为柴米油盐发愁,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于是,两人昧着良心,艰难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是他有罪……”
左边的男人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里,脸上满是愧疚,头埋得极低,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口,却又带着一丝被胁迫的无奈。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陈榕,他早就成了生物炸弹下的一滩肉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可一想到病床上的母亲,想到孩子期盼的眼神,那份微不足道的愧疚,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他的错,是龙江逼他的,是现实逼他的。
“他不该……不该勾结佣兵,害了龙队长……”
右边的男人也跟着附和,声音同样带着颤抖,眼神躲闪着,看向地面,生怕别人看到他眼底的心虚。
他想起陈榕抱着炸弹冲向高空的背影,那个瘦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想起孩子回头时那坚定的眼神,心里一阵抽痛。
可一想到家里的房贷、车贷,想到妻子每天下班回来疲惫的模样,他还是硬起了心肠。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人都是自私的,先顾好自己的小家,没什么错。
龙江得到附和,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支撑,胸膛挺得更高了,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得意,再次转头怒视着安涛,语气里满是嘲讽与质问。
“你们听到了吗?连被他‘救’过的人都知道他有罪!这就叫众叛亲离,罪有应得!”
他又猛地看向龙老所在的房间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不满与怨怼。
“龙老躲在里面干什么?!缩头乌龟吗?!我儿子都死了,他连出来给我个说法都不敢吗?”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揣测与愤怒。
“他是怕媒体曝光,影响自己的声誉,还是怕那些老兵的唾沫星子把他淹死?!我告诉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谁也别想好过!”
“周秘书!”
龙江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待命的年轻男人,语气里的怒火丝毫未减,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那是他的私人秘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熨烫平整的定制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干练而谨慎,此刻正低着头,满脸恭敬地应道。
“在,龙总。”
“立刻联系所有你能联系到的媒体!”
龙江的语气强势,带着商界大佬久居上位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什么央媒、地方台、网络大V,还有那些自媒体账号,能联系的全部联系!我们也发布头条!不能让那个小畜生颠倒黑白,霸占所有舆论!”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阴鸷无比,一字一句地说道。
“把那个小畜生勾结佣兵、害死我儿子的视频剪辑出来,配上详细的文字说明,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清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就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是个为了自己私欲,不惜牺牲别人性命的恶魔!”
“还有!”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的狠厉更甚。
“去查那个发头条的叫罗浩的记者!查他的背景,查他的资金往来,查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查他的所有社交账号!我要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收了谁的好处?为什么要颠倒黑白,给一个凶手标榜成英雄?!”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让他知道,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诽谤他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龙总,我立刻去办!”
周秘书不敢怠慢,连忙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着什么……
看到秘书忙碌的样子,龙江仿佛看到了陈榕身败名裂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怒火稍稍平复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
没错,他要让陈榕死,让陈家为他儿子的死,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他要让他们在全国人民面前身败名裂,要让他们一无所有,要让他们尝到失去至亲的痛苦。
又猛地想起什么,他转头看向安涛,语气急切中带着一丝催促。
“对了,那个野孩子的父母呢?找到他们没有?!”
安涛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轻轻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已经被龙江的情绪裹挟得有些身心俱疲。
“龙先生,我刚刚说过了,国安局的人已经抓住他们了,就在羁押室里,一直派人看着,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受到任何虐待,完全按照规定流程对待,您放心。”
“好!太好了!”
龙江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亢奋的恨意。
“就在这里审判他们!就在这个临时审判庭!不用再等,现在就审!我一分钟都不想等了!”
“他们的儿子有罪,他们作为监护人,难辞其咎!一样是死罪!必须为我儿子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有他们家那些破石头、破旗子、破剑!什么国家柱石,什么铁血战剑,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说着,他嗤笑一声。
“只要定了他们的罪,这些东西就都是国家的了,必须没收!他们根本不配拥有这些荣耀!陈老的脸,都被他们这一家人丢尽了!”
“抓不到他们的儿子,就让他们来还命!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谁也别想拦着我!谁拦着我,就是跟我作对,跟我死去的儿子作对!”
安涛眉头微蹙,张了张嘴,想说审判需要走正规流程,需要合议庭,需要核实证据,不能这么草率。
可看着龙江眼中的疯狂与偏执,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刻的龙江已经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与其跟对方争辩,激化矛盾,不如先顺着对方的意思,把人带过来,走个过场,至少能暂时安抚住他的情绪,避免局面进一步恶化。
安涛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摇了摇头,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
“按照龙先生的要求,带陈树和林欣过来,准备开庭。”
工作人员点点头,没有多问,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时候,外围的民众大多已经签订了保密协议离开。
原本拥挤的场地变得空旷了许多,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几个头发花白的骑兵后裔,拄着拐杖,身形佝偻,却依旧倔强地站在那里,像五棵饱经风霜却依旧挺立的老树。
他们的眼神里满是不屈与坚定,死死盯着那些穿着油彩脸制服的特种部队成员,形成了一道单薄却顽强的屏障,无声地表达着他们的立场。
“陈老的后人,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一个老兵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力量。
“当年我们跟着陈老打仗,他最讲究的就是家国大义,最痛恨的就是勾结外敌的人。他常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身上的军装。他的后人,怎么可能勾结佣兵,草菅人命?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很大的误会。”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守在这里,不能让陈树夫妇受委屈。”
另一个老兵附和道,他的一条腿不太方便,是当年打仗时留下的旧伤,此刻正微微颤抖着,却依旧站得笔直。
“就算我们老了,没什么本事了,打不动仗了,可我们还有一口气在,还有一身骨头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英雄的后裔被人欺负,不能让陈老的在天之灵不安。”
“没错,我们当年受了陈老太多的照顾,现在他的后人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第三个老兵说道,眼里闪过一丝回忆。
“当年在雪地里,我冻得失去了知觉,是陈老把自己的棉衣脱给了我,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这份恩情,我们记了一辈子。”
“没错,我们拼尽全力,也要护陈老的后人周全……”
旁边,林雪几人也站在那里。
他们脸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
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但身上那份不肯退缩的气势,却在努力对抗着那些特种部队士兵身上散发的冰冷压迫感。
林雪一直紧握着拳头,目光死死盯着情人岛大厅的方向,心里默默为姐姐姐夫祈祷。
她知道,陈榕没有错,姐姐和姐夫更没有错。
这场婚礼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林雪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姐姐林欣和姐夫陈树在一起幸福的模样,想起小萝卜头虽然瘦小却格外懂事的样子。
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林雪的心里一阵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不能哭,姐姐和姐夫需要她,小萝卜头也需要他,她必须坚强起来。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远处走来的一行人。
那一袭白色婚纱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是姐姐!
林雪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姐姐!”
林雪猛地惊叫一声,声音里满是震惊与焦急,再也顾不得周围特种部队的阻拦,疯了一样冲了过去,脚步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她!快放开我姐姐!”
押解林欣的是国安的工作人员。
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一尊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带队的人正是江陵。
江陵冷漠地看着林雪,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丝毫动容。
“抱歉,林小姐。他们的儿子陈榕涉嫌故意杀人,杀害了龙炎特种队队长龙战,证据确凿,他们作为监护人,需要接受审判,审判就在这里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