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斌!你耳朵塞驴毛了?”
龙小云的语气冰冷无比。
她的声音透过耳麦炸响时,邵斌才惊觉自己已经愣神了快二十秒。
“我再说最后一遍,现在不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大局为重!”
邵斌深吸一口气,对着耳麦沉声回应。
“收到,龙队。”
“收到就动起来!磨磨蹭蹭的是想干嘛?等着被安部长骂,还是等着我爷爷被污蔑?”
龙小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安部长的话我原封不动转达你——军功的事或许有争议,我们的手段可能不算光明磊落,但扪心自问,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那些人拿着点陈年旧账,揣着几枚褪色的勋章,就想挑动那些心里有怨气的群众闹事,逼迫国家让步?简直是白日做梦!”
龙小云的声音里满是不屑,又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像是觉得那些人的行为玷污了“国家”二字。
“但我们是战狼,是正规军,不能跟他们一样胡来,程序正义必须走到位!不然被他们抓住把柄,到处嚷嚷‘军方不公’,影响的是整个军队的公信力!到时候上面追责,咱们谁都跑不了!”
“邵斌,我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龙小云的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压迫感。
“你是不是觉得对不住那个陈榕?觉得抢了他的功劳不光彩?别整这些emo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一个人的‘公平’,换整个国家的安稳,这笔账值!”
邵斌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出一个字。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边境作战的片段视频,还有演习时遭遇老猫佣兵团的惊魂时刻。
那个瘦小的身影在丛林里穿梭,动作敏捷得不像八岁孩子,杀敌时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说实话,那孩子的实力确实邪乎,不然也做不到单枪匹马干掉那么多毒枭和雇佣兵,更不可能在演习中砍了三个老猫佣兵团成员的人头,救下他们整支战狼小队。
可战狼从一开始就占了他的军功,梁子早结下了。
现在,他们真要昧着良心,把这个孩子钉死在“魔童”的耻辱柱上?
邵斌彻底迷茫了……
“别想了!”
龙小云的声音再次变得严厉,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放下你那点莫名其妙的道德包袱,赶紧找到冷锋,一起把视频拿过来!临时审判庭马上就要开了,再拖下去,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明白吗?!”
“明白。”
邵斌的声音有些沙哑,连他自己都听得出那份敷衍。
他不是不想明白,是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彻底认同“牺牲一个孩子换大局”的逻辑。
什么时候一个孩子的梦想和荣誉,成了可以随意牺牲的筹码?
可是,这一切又与他们战狼息息相关。
挂了耳麦,邵斌长长地叹了口气,胸腔里满是憋闷。
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大局”二字牵着鼻子走,做着连自己都觉得膈应的事。
明明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喊“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是战狼刚成立时,龙队拍着桌子说“要快速立威,必须拿实打实的功劳,不然镇不住下面的人,也没法向上面交差”时的急切?
还是在西南,龙队说边境作战视频被剪辑是上面的意思。
亦或是刚才龙队说“问心无愧”时,那刻意拔高的语气,像极了自我说服的pUA?
好像重复多了,谎言就能变成真相。
邵斌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
战狼是他的家,他从入伍开始就跟着龙队。
龙队带他从新兵蛋子成长为骨干,战狼的兄弟们更是一起扛过枪、过过命的交情。
他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不该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邵斌深呼吸,下定了决心,迈开脚步,朝着大厅深处走去。
这里好像刚经历过一场混战,桌椅东倒西歪,有的被劈成了两半,有的四条腿断了大半,斜斜地靠在墙上。
地上散落着碎玻璃和断裂的木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尘土混合的刺鼻气味,吸一口都觉得嗓子发紧。
邵斌心里五味杂陈,快步穿过狼藉的大厅。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身形挺拔,肩宽腰窄,与冷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乍一看去,简直像冷锋的孪生兄弟。
邵斌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冷锋?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视频呢?龙队都快把我耳朵骂聋了,说再拿不到视频,就把咱俩都扔去喂狗。”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不对劲。
走近了才发现,眼前的少年确实和冷锋有七分相似,一样的身高体型,甚至连眉骨的轮廓、肩膀的宽度都如出一辙,但细节处却天差地别。
冷锋是典型的“糙汉”长相,小眼睛,单眼皮,笑起来带着点中二的痞气,皮肤是常年训练晒出来的健康小麦色,浑身透着一股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说话做事都带着股冲劲,连走路都爱晃悠着肩膀。
而眼前这位,简直是冷锋的“完美进化版”。
五官更显周正,鼻梁高挺,嘴唇轮廓分明,唇线清晰得像用笔画过,皮肤是冷调的白,像是常年待在室内,却又透着健康的光泽,没有一丝病态。
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像冷锋的小眼睛那样藏不住情绪,而是狭长深邃,眼尾微微上挑,像结了冰的寒潭。
看着你的时候,没什么温度,却让人莫名心慌,仿佛自己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连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犹豫都藏不住。
少年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U盘,指尖捏着U盘的边缘,动作随意,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不像是个孩子,反倒像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做什么都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你找这个?”
少年开口,声音清冽,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自带一种穿透力,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他把U盘递到邵斌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听说,你们要这里的视频?”
邵斌盯着那枚U盘,金属外壳在光线下泛着冷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猛地回过神,警惕地看着少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是谁?冷锋呢?这U盘怎么在你手里?他真让你送过来的?他不知道这视频有多重要?”
“一个军人交给我的。”
少年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说发现了敌人的踪迹,着急去追赶,没时间亲自送,让我在这里等你,把这个交给你。”
邵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冷锋那性子,出了名的护犊子,更是把任务看得比什么都重。
这视频关系到审判会的成败,关系到战狼的声誉,甚至关系到龙老和安部长的计划,他怎么可能随便交给一个陌生人?
就算真遇到了敌人,也该先把视频藏好,或者通过加密渠道传给自己,绝不可能托付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
而且,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顶多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青涩,可身上的沉稳气质,那双眼睛里的冷静和洞察力,连很多当了十几年兵的老兵都未必具备。
这太反常了,反常得让人心慌。
“敌人?什么敌人?他没说具体是谁吗?是叫陈榕吗?”
邵斌追问,试图从少年嘴里套出更多信息,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摇了摇头,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不清楚,他没说,只催我赶紧把U盘给你,别耽误了你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邵斌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像是单纯好奇。
“对了,这视频,是不是和那个媒体上炒得挺火的少年英雄有关?就是那个八岁立军功,还在情人岛救了人的陈榕?”
“英雄?”
邵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英雄未必就是英雄。”
他想起龙小云和安部长的话,想起那些被剪辑过的“证据”,下意识地拔高了语气,像是在说服少年,又像是在自我催眠。
“说白了,就是个踩着别人尸体博眼球的小疯子。勾结佣兵,扰乱公共秩序,还敢自称英雄,简直刷新三观,不知道媒体怎么就把他吹得那么神,好像他是什么救世主一样。”
少年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讽,像冰面下的暗流,稍纵即逝,又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哦?”
他拖长了语调,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沉稳。
“这么说来,你们要开的审判会,就是为了他?审判他勾结佣兵、行凶杀人?”
“算是吧。”
邵斌含糊地回应,心里的警惕丝毫未减,不想多说,怕言多必失。
“他父母涉嫌包庇,纵容他的行为,今天一并审判,给受害者一个交代,也给公众一个说法。”
“我能旁听吗?”
少年突然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像是单纯对这种“公开审判”感兴趣,没有丝毫破绽,语气也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天真,让人不忍心拒绝。
邵斌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
这少年来路不明、气质诡异,眼神里的冷静太让人不安了,多一个陌生人在审判庭,就多一分变数,他不敢冒险。
可转念一想,审判庭外有大批特工、国安人员,还有安部长亲自坐镇,戒备森严得像个铁桶。
一个半大孩子,就算有猫腻,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而且这少年看着不像有恶意,或许真只是好奇来看热闹。
更何况龙队催得紧,视频已经拿到了,再耽误下去,真要被龙队骂得狗血淋头他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结浪费时间。
“行。”
邵斌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
“跟我来,别乱说话,别拍照录音,规规矩矩待在旁听区,不许靠近审判台,也不许跟任何人搭话,不然我直接把你赶出去,绝不客气。”
“好。”
少年乖巧应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
下一秒,邵斌对着耳麦按下通话键。
“板砖,收队!冷锋那边发现目标,已经去追赶了,我们先去审判庭汇合,视频我拿到了。”
耳麦里传来板砖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一股兴奋劲儿。
“收到!冷锋可以啊,不愧是咱们战狼的尖刀,终于逮到那个小魔童了?等会儿审完了,可得好好教训这个小破孩一顿。”
“不好说,先别废话,赶紧过来。”
邵斌的语气有些烦躁,不知道是因为板砖的话,还是因为身边的少年带来的压迫感。
他不想再提陈榕,更不想猜测冷锋的情况,只想赶紧把视频交给安部长,完成任务,然后找个地方好好喘口气。
挂了耳麦,邵斌转身就走,脚步比刚才快了几分。
走了两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正跟在他身后,步伐不急不缓,距离保持得刚刚好,既不落后,也不超前,像是精准计算过一样,始终和他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对方的动作很轻,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看到邵斌回头,少年没有丝毫慌乱,也没停下脚步,只是对着他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邵斌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